第29章 便可惜了
“阿爹，我好饿。”
“阿爹知道。”
“阿爹，我们来这陌玉镇乞讨好一段时间了，今天已经没人再愿意给我们吃的了，阿爹是不是也很饿，要不我去偷点食物给你吃吧。”
“不许，偷东西被抓到多么丢人。栋儿，阿爹打算将你卖了。”
“我不要。”
街边，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萎靡地倚靠在一辆板车上。
天气明明炎热，中年男人却是裹着厚厚的大衣。
两人满是沧桑和疲惫，头发脏乱，脸上瘦得颧骨都是清晰可见。
在他们身周有一股臭味，想来是许久没洗澡了。
经过他们身边的行人纷纷捂住鼻子快步经过，许多甚至投来嫌弃厌恶的表情。
“这对父子，真是厉害了，起初见他们快要饿死了，我还特意买食物给他们吃，吃饱了第二天居然又在乞讨，乃至后面一段时间一直乞讨，我是真想不明白，怎么有人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就是，小孩也就罢了，年纪还小，还是念学的年纪，也干不了啥，这个当爹的就着实可恶！有手有脚的干啥不行？我看啊，就是懒的！这谁还愿意给他们吃的？那不是冤大头么？”
“这小孩啊，有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父亲，真是悲催。”
“......”
听着这些随风而散的刻薄的议论，中年男人面无表情。
只是再度说了一句，
“栋儿，阿爹将你卖了吧。”
少年瞥了他一眼，仍是摇摇头道，“我不要。”
中年男人微微苦笑，慈爱地看了少年一眼，随后沉默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哒哒哒......
一阵轻轻的脚步忽然传进两人的耳朵，
中年男人和少年微愕地抬头，神情微变。
一个提着木盒的青衣男子来到他们身前站立。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这男子太过于出尘。
如此飘逸干净的先生，不嫌弃我们臭吗？
这是父子俩的心声。
是的，只一眼，他们就认为眼前的青年是满腹经纶之人，是个大学究。
“饿吗？”
陆长生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他眼神看着少年，没有看一旁的中年男人。
少年偏头看了自己阿爹一眼，心揪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先、先生，我.....我......”
咕噜噜~
只是少年话还未说完，肚子便是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旋即他脸上浮现尴尬。
陆长生脸上无喜亦无悲，将木盒摆到少年身前，轻声道，
“吃吧。”
“谢、谢谢先生。”
少年感激地看了陆长生一眼，然后看了眼虚弱的阿爹，伸手就欲揭开木盒......
而就在这时，一些看不过去的行人终于围了过来。
少年见状脸色微变。
“先生，你可莫要被这对父子蒙骗了啊，他们就是骗吃骗喝的。”
“不错，先生您看，这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分明手脚齐全，依我们看呐，他就是懒鬼一个。”
“......”
听着行人的言语，少年张了张嘴，心中颓然，
这顿饭怕是没了。
陆长生淡淡一笑，“谢大家善言，我心中有数。”
闻言，行人们无奈地摇了摇头，纷纷离去。
这位先生明明看着聪慧无双，却是听不进人言，哎。
“吃吧。”
“啊？”
少年惊喜抬头，干涩道：“先生，您没听到他们说吗，我们是骗子。”
“你不是。”陆长生道。
少年眼眶一红，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谢谢。”
少年抽了抽鼻子，道谢一声后，揭开了木盒。
顿时，菜香怡人。
少年看着木盒中尚还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和五颜六色的菜肴，咽了咽口水，他好饿。
这绝对是他这段时间见过的最丰盛的一餐。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了陆长生一眼，随后拿起饭碗，夹了些菜递到中年男人嘴边。
“你不自己先吃么？”
这时，陆长生忽然道。
少年握着筷子的手一颤，干笑道：“先生，我阿爹更饿......”
“他不饿，你吃。”
陆长生还是看着少年，仍旧没有看中年一眼。
“栋儿，你先吃。”中年男人强笑道。
少年轻吸口气，随后抱着饭碗就大口大口地用筷子往嘴里塞饭。
甚至会呛到，可谓是狼吞虎咽。
“我观你骨龄今年才十一岁，却是显得十分成熟。”
陆长生看着少年问道。
少年扒饭的动作一顿，腮帮子鼓鼓的，点了点头。
“你是一个好儿子，可你阿爹却不是一个好阿爹。”陆长生再道。
中年男人眼神一颤，些许湿润起来。
不待愕然的少年辩驳，中年男人便是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
少年颤着手将碗放下，想要辩驳：“先生，我阿爹是一个好阿爹，您不知道......”
“我有何不知道？”陆长生将其打断道。
少年怔怔看着云淡风轻的青衫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长生轻声道，
“你年纪小小，仅靠一辆推车带着你四肢瘫痪的阿爹各处辗转乞讨，其中之艰辛于普通的壮年来说都是极为耗精耗力，于你这十一岁的少年来说更是难以想象，你到现在都没累死，简直就是个奇迹。”
少年眼睛睁大，愣在了原地。
中年男人亦是骇然地看着陆长生！
震惊过后，少年此刻不欲想其中细节，而是颤声道，
“先生，我不知您从何得知这些，但是阿爹他四肢瘫痪，无法行动，作为他儿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并且阿爹看我受苦，好多次都想把我卖掉......”
“我知道阿爹是想我生活的好一些，不用和他颠沛流离，可是每次都被我拒绝，阿爹他四肢瘫痪，若是我不在他身旁，他......”
这番话听得中年男人眼泪终于是流淌而下。
陆长生轻声道：“你作为儿子孝心可嘉，不过你阿爹作为父亲却是自私了些。”
中年男人脑海一震，如惊雷炸响。
看着怔然的少年，陆长生继续淡淡道，
“他常常说将你卖掉，只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罢了，退一步说，既然他不想让你受苦，那何不自缢来得简单，又何必要故意说这些话。”
“而你，仅仅才十一岁，受苦受累多年。”
对于中年男人心中的想法，陆长生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听着耳边不急不缓的言语，
少年沉默。
而此时，
中年男人头颅低垂，长发掩盖之下看不清表情。
只有其头部在剧烈地颤抖。
陆长生眸光微闪，其实这些无需他这个外人来评价。
他都明白。
但这少年资质品性皆佳，且年岁极小，若是继续这般下去，
其迟早会死的。
或累死，或饿死。
若是那样，便有些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