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孽石

碧波崖壁立千仞，红光闪耀。

孽石呈鹅卵形状，镶嵌在碧波崖上，晶莹透明，平滑如镜，远远看去，就像是在一根青葱玉指上戴了一枚宝石戒指。

玄瑶站在崖底，神情冷峻的盯着孽石看，而孽石上，什么也没有。

传说孽石是三十三劫之前，文殊菩萨受释迦如来之命放进碧波崖的。据说，孽石能感应到三界六道即将发生的灾难，能够为有缘人指点迷津。平日，它就是一块玉石而已，上面什么也没有，可一旦三界有任何异动，它就会即刻感应到，会闪耀红光，且上面会隐现出谒语。

传说孽石上所显示的就是天命，是不可违背的天道。

天众不明白释迦如来为什么要把孽石放在净居天的碧波崖里，既然上面显示的是天命，所有劫难就是注定不可避免的，那么，有没有孽石又有什么区别呢？但大家又都确信，释迦如来把孽石留在这里不会毫无目的，更不会让它形同虚设。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玄瑶知道这些传说，但此刻他不愿意去猜测释迦如来的心思，他只想知道孽石上到底会有什么，弥勒菩萨为什么叫他来这里。

他盘腿坐在碧波崖底下，仰望着孽石，静静地等待。

可是过了许久，孽石上除了有红光一直闪动，其他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天界发生如此大劫，孽石上怎么什么谕示都没有呢？”玄瑶默默在想。

玄瑶抚摸着那头趴在自己身边的黄金狮子，耐心等待着孽石上显示神迹。他知道弥勒菩萨不会骗他，孽石一定能告诉他些什么，也许只是时辰没到而已。

这时，净居天主从碧波崖顶缓缓走下来。

从忉利天见过释帝回来，净居天主便做好了舍身殉道、重蹈红尘的准备。他甘愿做释帝的第一枚棋子，只要对天界有益，对六道有益，他愿意奉献。只是，在兜率内院见过的那个叫做玄瑶的年轻天人，始终让他念念不忘。

弥勒菩萨说这个年轻天人是本次天劫的一个变数，但是菩萨并没有说他在本次天劫中到底扮演何种角色，所以他来到了碧波崖，他想再见一见这个年轻的天人，他更想知道孽石上到底会显示怎样的神谕。

没见到玄瑶之前，净居天主以为天众修行者的心性都是一样的，顺天安命，平和中正。但是见过玄瑶之后，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至少，玄瑶就不是这样的修行天人。他固执，他倔强，他有点桀骜不驯，甚至还有点不合时宜。

但这种不合时宜的固执，竟然让他有点喜欢。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玄瑶竟然在弥勒菩萨面前说要改变天命，这样的话几乎就不是一个修行天人可以讲的。

天命，能够改变吗？没人想过，更没有人试过。

玄瑶，他会成为逆天改命、创造神迹的第一人吗？没有人知道。

玄瑶见净居天主走下来，忙起身合掌相见。

玄瑶问道：“天主可也是受了菩萨法谕，前来孽石前探寻天劫因果的？”

净居天主摇摇头，仰望着崖壁，说：“不是，我是来会一会你。”

“会我？为什么？”玄瑶有些奇怪，毕竟他和净居天主才有过一面之缘。

净居天主抚摩着清冷温润的崖壁，说：“孽石只会为有缘人隐现神迹。师尊让你来这里，自是说明你与孽石有缘。天劫已经开始，而你，”净居天主回过头看着玄瑶，“因为想改变天命，已经成了这场天劫里的变数。我想在重蹈红尘之前，认真记住你，记住孽石为你显示的天命。也许将来，这点记忆对三界六道有些益处。”

玄瑶不太明白净居天主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他仰望着孽石，说：“可是直到现在，孽石上什么也没有出现。”

“玄瑶，天劫所带来的苦难并非是由你造成的，你何必要发此大愿，逆天而行呢？”

“天主说得不错，众生之苦不是由我造成的，但面对苦难却视而不见又岂是真的慈悲？天人本无错，却仍要渡劫轮回，千年修行也许就此毁于一旦，这天命甚不合理。如果没有别人站出来反对这不合理的天命，那就我来好了。”

“可是千万劫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改变天命的。”

“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尝试，也从来没有人去想过它是否合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试试，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净居天主见玄瑶说得如此干脆决绝，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心想：他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修行天人，如果天命可以改，必落在此人身上。

净居天主说：“既然你内心已经笃定要这么做了，为什么还要等孽石上的神谕？你难道不知道孽石上的神谕就是天命？既然你不信天命，见不见神谕又有什么分别呢？”

玄瑶摇摇头，说：“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菩萨说的答案是什么。既然孽石上的神谕是天命，那么我就改变它，打破它。”

净居天主越发觉得玄瑶更像是个在尘世行走的人，孤傲，固执，不可一世。

“如何改变？你且说说看。”净居天主看见四周的天空渐有蓝气弥漫，不时有孽爱鸟掠过。

“既然这块孽石是释迦如来命文殊菩萨留下的，上面的神谕就是天命，那么，只要知道了神谕，然后去改变这个神谕中的某个环节，最终定数不就改变了吗？所以，天命可以改，天劫也可以避免。”

“可是，如果没有神谕出现，你怎么办？”

玄瑶看着周围绽放得热烈的龙凤花，说：“不会没有，菩萨绝不会骗我。”

“天命不可违背。即便你做成了，也会遭受天谴，你真的不怕？”

“怕，但我更怕这绵绵无绝期的煎熬之苦。地藏王都可以为了度尽地狱众生而发下宏愿，我又何惜此身？最多不过灰飞烟灭罢了。”

“玄瑶，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我不知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佛门中人。”

净居天主不再说话，玄瑶也寂然无声。他们并肩而坐，静静守候。

孽爱鸟的身影越来越密，龙凤花开得越来越多，整个天界成了龙凤花的海洋，他们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蔓延开来，没有尽头。天众的心神已经不受控制，在孽爱鸟情思摇曳的鸣叫中，越来越凌乱纠缠。

他们看着扑天盖地的红色，一口一口地呕血，血洒在那些花上，那花就更显得娇艳欲滴了。已经陆续有天众在这片绝望的红色中逝去，洁白的尸体漂浮在红花中，阳光照射在上面，整个天界显得莫名的诡谲。

天众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深，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

三天过去了，孽石上没有显现任何谒语。

七天过去了，孽石上还是什么也没有。

玄瑶有些失望了，难道弥勒菩萨真的骗了他？

净居天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已经在这里陪着玄瑶守候了七天七夜，不可能再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下去。即便他想，释帝也不会允许。

眼看着天众一个个心怀恐惧地逝去，他什么也做不了，净居天主的心就莫名地痛起来，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就仿佛灵魂已经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点希望，这种痛无法挣扎，也不能摆脱。

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对不起玄瑶，我可能没机会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