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次梅林决斗
接下来的日子,她的心境平稳了很多,修炼也不急于求成。他也信守诺言,每三天便过来与她切磋一次,风雨无阻。
和他的切磋,真的使她受益匪浅,很多修炼过程中的疑惑之处经他有意无意的点拨,总会瞬间豁然开朗。
她也发现,他的修为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很多,应该差不多达到了隐师境。如他所说,如果自己真的按照原来的修炼方法修炼,确实这辈子都不可能杀了他。
每个打坐练气的夜晚,窗外的洞箫声总是如约而至。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控制体内渐渐充盈的真气了,但是他的萧声依然陪伴在她耳畔,不离不弃。
很多个夜晚,他吹的不是妙善清心咒,而只是纯粹的洞箫乐曲,时而舒缓低沉,时而轻柔恬静,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浑厚苍凉。那曼妙的萧声只要在那空旷静寂的夜里响起,她就觉得是如此的安稳、踏实。而每次她一用完功,萧声也会跟着戛然而止。
她总会开窗看着树影斑驳的墙头,一言不发。
那里,他倚树靠坐在墙头,也是一言不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她的修为在他的帮助下,不仅进展神速,而且根基扎实。
有时候,一想起他是在帮助自己杀他,她忍不住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杀他的念头依然还在,只是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强烈了,心里的恨意也似乎被时间清洗掉了,甚至有那么几回,她情不自禁地问自己:“我可以不杀他吗?”
但是一想起他给过她的羞辱和委屈,公主的骄傲感和自尊心就占了上风,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然而,有一件事是她怎么也无法阻止的,那就是她越来越渴望与他的每次切磋,以及听到午夜子时准时响起的箫声。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陪她切磋,助她突飞猛进,她也用了一年的时间自认为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她自信已经知己知彼了,她自信可以打败他。
于是,冬天到来的时候,她再次约他决战,地点依然是那片梅林。
皎月挂天,白雪铺地,红梅点缀其间,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美好。
她先来到这里,呆呆看着这如梦如幻的美景,竟有点忧伤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忧伤,如果今晚可以打败他,该欢喜才对啊,但是,她没有半点兴奋激动,甚至有点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踏雪而来,负手而立,还是那袭黑衣,还是面无表情。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然有些恨不起来了。她轻轻地说:“你来了。”
“来了。”他淡淡回答。
“你觉得今晚我能打败你吗?”
“也许能。”
“那样,我会杀了你。”
“我知道。”
“今晚你我生死相搏,我必全力以赴,你也不用手下留情。”她竟然有些言语哽咽。
“嗯。”
“请你以圣教门人的身份起誓。”
他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缓缓答道:
“我以圣教门人的身份起誓:今晚只会有一个人能走出这片梅林。”
一个身影轻灵,一个劲道浑厚,一个玄功初成,一个御气有道。你来我往,上下腾挪,险象环生,不知道他们打了多久,只见东方既白。
几个时辰都斗不败他,这更加激发了她的求胜之心,脚下的步伐愈快,手上的劲道愈急,而他,她快他亦快,但似乎也是勉力支撑。
是时候该结束了,也许同归于尽是最好地结局。她心里忧伤地下定了决心,然后揉身攻进,全无防御,不顾一切。
他微微一愣,只得全力接招。
两人交错的那一刹那,他以掌为刀,滑向她的脖颈,却在即将割喉的瞬间手掌微微后退半寸,指尖从她白皙的脖子上划过,留下一道血口。
而她,力贯双指、全力以赴的一击正中他的心口。双指力透衣衫,血,从她的指间渗了出来。
他笑了,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恭喜你,你终于赢了。”然后,萎然倒地。
她知道,他终归是手下留情了。
她呆呆地立在当地,全然没有了大仇得报的喜悦,感觉到的却是心真切地痛了起来,似被沉重的铁锤击中。
她哭了,孤独又绝望。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令人窒息的压迫,充满胸腔的害怕和恐惧,这体验真的是太糟糕了。
她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她害怕他真的死了。
听到她的哭声,他勉强睁开眼睛,笑问:“你已经遂愿了,为何还哭?”
她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哭,拼命用手帕按住他的伤口。
他不停地咳嗽,嘴角也渗出血来。他握住按在他心口带血的手,惨然一笑,说:“我一直想问你,你那么想杀我,可是,你杀过人吗?”
的确,她从来没有杀过人,长这么大,她都被保护得好好的,虽然也听过很多杀人和被杀的故事,但那都是别人的故事,她没有身临其境,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她想杀他,现在想来,只不过是一个骄傲的小女孩被欺负了时的任性使气,真的让死亡出现在她面前,她根本接受不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喃喃地说:“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错了,我不想杀你了。”
他用力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梨花带雨的脸,用微弱的声音艰难地说:“别哭。我听你的,你不让我死,我便不死。”
说完,手臂一垂,昏死过去。
施念君摩挲着手中的旧帕,泪眼婆娑,思绪万千。
自那一战之后,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任性枉为,变得沉稳内敛。为了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她主动承担起了照料那个男人的责任,虽然她从来没有照料过人,也不会照顾人,但是这一次,她逼迫自己去做了。
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那个男人果然没有食言,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硬是撑了过来。再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而那方当时她为他止血的手帕,成了他们的定情信物,手帕上的朵朵梅花也是施念君依着留下的血渍绣成的。
她将旧帕放在鼻尖嗅了一嗅,小心翼翼叠好,塞进怀里,神情萧然地往回走。
月华清冷,子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