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沈小北（一）

“东家”

买菜回来的山杏挎着菜篮火急火燎到正房找云殊。她的脸因为跑得急，白皙的小脸微红。她喘了一口气，惊恐德望着外面，“东家，院外来了一个乞丐”

云殊正在与叶槐安试色，听到不过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自从揽西一战之后，战争的余波波及范围广，蓟县的乞丐忽然多了起来。

云殊正打算过几日建棚施粥。奈何她离家几日，实在无暇顾及。

“赶他走就行了。莫让那些夫人看见……”

“东家，他从昨天就一直在了。说……要见什么公子……东家，山杏立刻去赶人”，赶也赶不走，跟狗皮药膏一样。山杏打算带耿二出去，让耿二拎对方的衣领，把他扔出去，滚得远远的。

一股记忆强制进入云殊的脑海。有着瓜子脸的少年无助躺在地上，临走之前，跪下磕头乞求她……

“山杏，去把人带进去”，她回来也不过才几日而已。那少年少说得休养半个月以上……

山杏头上打问号，却也知不要多嘴。

门口的少年缩在墙角下，抱着双膝，将头插进膝盖里。他一直在等……他问了好多人，才来到云大师这。但是没有人让他进去，他就缩在墙角，等公子出来。

山杏出来的时候，少年低着头，难受地咬牙。山杏用树枝戳了戳他，“喂，你不是要见公子，跟我来”

少年迷迷糊糊之际，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光亮如星辰。山杏暂时没发现少年的过人之处，一张皮包骨的脸，形如枯槁，行将就木。

“好”，少年的声音细如蚊子腿。

少年一脸到云殊立刻跪了下来。这一刻，他莫名的心安，泪珠蓄满眼眶，最终，眼泪难以抑制地砸落在地。

云殊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她想狠心都狠心不起来。她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她受过伤害，就像为别人撑伞。

“别哭了，我不是让你养好伤再过来？”，算算时间，少年应该是在她离开的第三天就跟上来了，走了一天一夜，就为来找她。

“公子……小的想尽快见到你”，他疼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就想到了公子。除了娘，就公子对他最好。给了他馒头，又救下他。

“你走路来？”

少年伸出拳头，慢慢打开手掌，里面是云殊留下的二两银子，少年一分未用。

云殊再次长叹之后，忽然严肃问他，“你是不是想留在我身边？”

少年狠狠地点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留在我身边，要卖身于我，一切都得听话，无条件服从，甚至本东家的生命在你之上，你做得到？”

少年再次狠狠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头，貌似……村里都叫他狗蛋，“狗蛋”

云殊蹙眉，果然贱人贱养，贱人贱名，“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跟我姓沈，叫沈小北”

少年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公子”

“叫东家，沈小北”

“东家”，沈小北激动得重磕。他兴奋得无法言语，他有家了……

“耿大，过来……”，云殊指沈小北道，“以后，沈小北就是你的徒弟了”

耿大万年不变的脸微微抖动。他这把年纪了，东家突然塞给他一个人……这着实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沈小北，还不快向你师傅磕头”

沈小北又重重磕了三个头，磕得他晕头转向时，已经被带回房间内。

耿大坐在床边，把沈小北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回。病弱拂柳，弱不禁风。

“师父”，沈小北紧张得脚趾头互踩。他见过师父出手了，招招狠厉。

耿大深呼吸一口气，豁然开朗。东家给他安排一个徒弟，自有他的用处。他又何必拒绝，等百年之后，至少还有人为他上炷香。

“收拾收拾，同我出去一趟”

耿大到唐行那支了银子，先带沈小北去看病。沈小北手中提了一堆药包后，耿大又带他去买衣服，买日常所需。回到云大师，天已经黑了。

“去把自己洗干净了，东家不喜欢邋遢的人”

沈小北的脸刷地红起来。他把自己的皮肤刷红之后，才满意穿衣服出来。衣服架在他瘦骨如柴的身上，空荡荡的，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耿大微微满意，沉声道，“去吃饭吧”

小厨房内，沈小北看着桌上的肉，肚子控制不住叫起来。然而，耿大却不让他吃肉。

“养病忌荤腥。喝粥吃馒头。等你病好了，想吃什么随便”

山杏递过一碗菜粥，见沈小北迟迟不动，又塞了一个馒头，殷切的眼神里鼓励他快吃。

“吃吧”，耿大开口了，沈小北才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吃着吃着，眼眶就红起来了。菜粥里放了剁碎的瘦肉，馒头全是白面，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而他一样都没吃过。

“以后肚子饿了，就来找山杏……”，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对，耿大快而立之年了，一直在“长”身体。自从来了云大师，到哪都得往胸口塞两个大馒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长了一个“大胸”。

沈小北点头，头垂得更低了。等所有人离开，他瞧瞧抬起手，擦拭眼泪。

回到房间，耿大又是一阵敲打，沈小北立在一旁，认认真真听。

“东家既让你认我为师父，只要你认真学，我自是倾囊相助，将毕生所学教于你。但你若有二心，对东家不忠。我会杀了你”

“师父，小北一定忠于东家， 忠于师父”，沈小北那双黑白分明得眼睛清澈透亮，没有任何杂念。他只认定东家和师父。

“小北，记住了。东家的性命在你之上”

“是，师父”

保护主子安危，是他们的职责。

“好好养伤。伤好了之后，我会教你功夫……”

暂时没有多余的地方，沈小北在耿大和耿二的房间打地铺。这一夜，他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触摸到暖和的被子，兴奋得他半宿未睡。

第二日，被耿大训斥他像一只泥鳅，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