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往事如许
冬季的夜晚凛冽,蓟县的白墙青瓦笼罩在白雪皑皑之中。云大师的外头积雪淹没腿肚。凌州艰难的把自己的腿拔出来。脚踩在柔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云大师内,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苍穹上稀疏地挂着几颗星星。云大师内静得有些幽暗。凌州忍不住吹起口罩。
“喵喵……”
沈云殊那两只肥得圆滚滚的狞猫趴在屋檐下,两个琉璃似的眼珠在黑暗下如同夜明珠一样,闪闪发亮。
凌洲勾嘴唇,拂去身上的雪,推开房门。他在黑暗中,顺手点起了灯。灯光照亮全屋,他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沈东家,等久了吧?”
云殊坐在上首,两道如利剑的目光千刀万剐凌州。她冷哼了一声,她怎么会养了一头白眼狼?
“动手吧”
凌洲猜到云殊迟早会发现,会与他当堂对质。却没猜到……
沈小北默默关上房门,耿大和叶顶一左一右钳住凌洲的双臂,凌洲还没有反应过来。云殊抡起平底锅,狠狠砸在凌州头上。
血雾蒙住凌洲的双眼,他被砸得头破血流,两眼发黑。耿大和叶顶一放开他,他就软绵绵地像风中摇曳的柳枝缓缓倒地。
许久,他才缓过来,擦掉眼皮上的血迹,狠狠地瞪着云殊,“我是给你下毒了。你杀了我……”
云殊被逼笑了,手敲打左手边上的案桌。“凌洲,我沈云殊做到这个份上,你以为我被吓大?龙舟水帮,青州土匪,我手上沾染了多少冤魂,不在乎你这一个……”
凌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继续嘲讽云殊,“沈云殊,你杀了我,天理不容,有违天理”
“可笑……”,按照凌洲的说法,她借刀杀人,那些土匪岂不是死不瞑目?
“凌州,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事情还是到了追问缘由的地步。云殊实在想不明白,她祖上皆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未与外人结仇。凌州在她身边蛰伏已久,时到今日才下毒。
“呵呵……”,凌洲不畏惧死亡,“沈云殊,我想毒死你,你早就死了。而不是给你下慢性毒药,让你自己发现……”
耿大和叶顶瞪大眼睛,没想到凌洲那么恶毒。
“那你干脆毒死我算了”,云殊硬着脖子叫嚷回了一句。
“哼,杀了你,得不偿失。你我也有血缘,我做不到……”
云殊听得一头雾水,拍桌而起,“谁他娘跟你有血缘关系。我阿翁可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敢说你阿翁自己知道?”
“阿翁只有我阿爹一个儿子儿子,对……还养了一头白眼狼,再说了,他都死了那么多年,白骨已化,你冤枉一个死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云殊提高声音。
“你胡说,你拿的《花容集》,证明他还在世。我就是通过这个找过来……”,凌洲有些失控。额头上的疼痛让控制不住情绪。他千辛万苦、披星赶月就是为了寻他。如果他死了……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云殊瞬间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你说你要找我阿翁?”
“是……”,凌洲双目赤红。“我寻了他许久……我以为他死了”,而他早已经在此地成亲生子,他和阿娘等了他二十年了。
“我阿翁确实死了”
凌洲如晴天霹雳,身子摇晃,摔了下去。他双目无神,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寻寻觅觅,原来人已经死了。他该恨?他恨?他只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抛弃他和母亲?
凌洲癫狂到极致,疯笑到几乎断气。云殊一脸不耐烦,跟那老头真像。死老头,风流债一大堆。
“笑够了?”,云殊猛然拍桌,凌州的笑声戛然而止。
凌洲坐在地上,地上的灰土染上他的白衣,显得他魔怔又狼狈。
“沈云殊,是我给你下毒的。你要杀便杀……”,凌洲心如死灰。开始捶打地面,拳手被砸得血肉模糊。
“其实,已经过世的那位阿翁是我亲阿翁。我还有一位阿翁,他姓陆……”,云殊见他自残得差不多,才开口。
凌洲如鲠在喉,感觉胸口塞了一团棉花,呼吸不上来,沈云殊纯属就是为了气他。
“他在哪里?”,凌洲急急忙忙的追问。云殊的衣服上沾了凌州的血印,她嫌弃地把凌州推出去,凌洲重心往后坠,摔倒在地,一愣一愣的。
“你跟陆阿翁什么关系?我不是他的亲孙女,但是这老头无亲无故,又救了我,我把他当亲阿翁,日后给他养老……”
凌洲大脑一片空白,喃喃地道,“我是他儿子。我叫陆凌洲……”
“什么?”,焦雷在云殊耳边炸开,她激动得起身,来回走动,焦躁不已。“耿大,你把我阿翁请来,告诉他,牛排到了”,随后,她又蹲下来威胁凌洲,“你敢骗我,我削你……”
凌洲被关在房间里,外头算是云大师的扈从,把他的房间看守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凌洲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两眼无神。
从阿苏克回到鲮鱼村的陆阿翁听到云殊派人请他到蓟县享福,他收拾了行李,屁颠屁颠地拎着小包袱上马车了。
“耿大,阿苏克的牛排到了多少?你们给我煎至七分熟就行了。还有羊腿,一定要多撒些孜然……听说青州张檐给她送了许多白灼酒,给我温一壶……”
“陆先生,好的……”
陆阿翁被哄到了云大师。
夜空如洗,夜色如银。石桌上的茶早已经凉透了。陆阿翁对月吟诗,只等牛排、羊腿上桌了。
“咔吱咔吱……”,踩雪声。
陆阿翁以为是云殊,欣然转身。却发现来人身着白衣,翩翩如兰。
“沈东家呢?”
凌洲静静盯着他。这人与阿娘的画像上天差地别。那人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揽月入怀,风流倜傥,深受京都女子爱慕。此时,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看不出年龄了,邋里邋遢,白发生了半头,皮毛衣服上落了一大块油渍。面容苍老,皱纹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