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吊
一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打破还处在沉睡中的小山村。村中伏在门槛上打呼的狗被惊起,相继狂吠起来。
天空稀稀朗朗落了几颗星星,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沉睡中的人们被这记哀嚎声从睡梦中拉醒。大家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眨巴了几下,等狗吠声停止之后,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再次翻身睡了过去。
一条从山谷出的小河,弯弯曲曲穿过鲮鱼村。小河在昏暗的夜色下,发出麟麟波光。小河流经的破烂茅草屋前,一棵凸凸斑斑的老树下吊死了一个女人。凌乱的头发盖住了女人的面庞,身上套了一件素衣,垂下来的手跟干枯的树枝一样,毫无生机。
初秋的凉风从河岸对面吹过来,吊死的女人在老树下摇晃了几下,一股恐惧的阴风从河底升起,像地府里爬出来的老鬼,慢慢爬到破旧的茅草屋前,哈着气,似乎还要带走谁。
沈云禾两腮挂满了眼泪,靠在黄土垒起,已经变得漆黑漆黑的墙面,瘦弱的脊背只剩破旧的衣服在撑着。她四神无主,狂哭之后,眼里的光熄灭了。一年前,沈家失去了顶流柱沈长秀,一年之后,沈家再次失去了女主人。
沈云禾悲痛不已,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岌岌可危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掌中抠出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再次刺痛了她的双眼,为了确定自己看到娘吊死是假象,她生生把自己的手掌心抠出一块肉。疼痛蔓延全身,娘死了,吊死在家门口的老树下。她忍不住仰天大嚎一声,几欲晕过去。
眼泪已经哭干,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云禾回头看了看吊死在老树下的母亲,又看了一眼屋内。残破的泥墙下,两张木板拼凑的床板上铺了一层稻草,上面躺了一个了无生机的小姑娘,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此刻外人已经认为人已经死去。
沈云禾看了一眼一盆如洗的破茅屋,自嘲笑了几声。“哈哈……”,爹死了,娘死了,云殊也快要死了。沈云禾仿佛魔怔了一般,大笑之后,扶着墙蹲下,下巴搁在膝盖上,想到父母在世时,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却也是苦中有乐。悲伤到深处,她双手掩面,大颗大颗眼泪从指缝里穿出来,湿了前襟,也湿了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村里的鸡开始打鸣。云禾的头靠在墙上,嘴唇微张,空气从嘴巴进入喉咙,以至于她不被窒息。红彤彤的鼻头颤动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
屋内的灯已经熄灭,影影绰绰映出木板床上那具僵硬的身体。
陆淮已经坐在门口一个木墩子做成的凳子许久。他最先发现姑姑吊死在老树下。入睡之前,姑姑抱着哭闹的云霁在屋内走来走去。云霁不过是个刚满周岁的婴孩。自从姑父过世后,家里的条件急骤下降,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云霁身为一个婴孩,饿肚子哭闹是条件反射。姑姑将云霁搂在怀中,云霁还是闹腾不停,姑姑又让云霁趴在她的肩头,一手扶着云霁的背,另一只手抽空往灶里塞柴火。
云霁瞥见姑姑煮了米糊,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慢慢停止哭泣,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锅里。
姑姑抱着云霁坐在灶前,有好几次,木柴燃烧后“嘭”出来的碳火差点弹到她身上,她呆木如鸡,都未发现。他主动接过云霁逗弄着,姑姑继续在火旁前发呆,想得入迷,人差点插进火堆中。
这阵子,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每一件都触目惊心。云殊昏迷不行,滴水不进,瘦骨如柴。云玥被强拉带走,行踪不知。姑姑的精神气耗尽了,眼眶深深凹进去,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半夜时常咳得喉咙嘶哑。本还年轻的她,两鬓早早染上一缕缕白发,看着比同龄苍老了十岁。
自从姑父去后,姑姑一个弱女子,咬着牙,顶着瘦弱的肩膀,把家扛下来。如今,她没顶过连失两女的打击。给云霁喂了米粥,拍拍云霁的后背哄睡之后,又给躺在床上昏迷的云殊捻了捻被角后便趁着半夜,大家熟睡时,一根绳子把自己了断了。
陆淮是男子,沈家的香火只剩云霁了。云霁不过周岁,当不了家。沈家如今靠着他了。他不能哭,不能失了心骨。姑姑的后事还要靠他处理。
“呜呜……”,疲乏的云禾以为自己打了个盹,等她醒来,一切都恢复如初。天已经快亮了,记忆急促充斥她的头脑,云禾再次失声痛哭。她甚至不敢往老树下看。娘没有走,她在屋里哄着云霁。不对,这个时候,娘已经醒了,收拾着准备下地。娘怎么会上吊?
陆淮见此,攥着拳头,嘴唇被咬出了血。姑姑会趁所有人熟睡上吊,是所有人都意料不到。
“云禾,姑姑已经去了”,姑姑还在吊在老树下。当务之急是要把尸体放下来。陆淮扫了一眼屋内,穷得连耗子都不愿意来筑窝。
云禾一听,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刺激,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瞧见,“我娘没死,她在屋里……她跟云霁在一起……”,娘天一亮就将云霁抱到自己身侧,并嘱咐让她陪同云霁。
陆淮眼眶红通通,姑姑已经去是事实,“云禾”
“娘还在……”
云禾缩在墙角,嘴唇哆嗦,眼神盯着一处,不敢往外看,也不敢往屋内看。她害怕听到陆淮呼喊云殊没了呼吸。
“云禾,姑姑走了。我们……”,陆淮抬头仰望星空,稀疏的星光慢慢黯淡。他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总得把她放下来,让她入土为安……”,陆淮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自责不已,如果早发现姑姑有自杀苗头,他应该提前拦下,也不会导致现在的情形,家不是家人,人不是人。两个大人接二连三去,长女不知卖往何处,三女昏迷多日,滴水未进,呼吸微弱,怕是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