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甘之若饴

这个弟弟，可真不好糊弄啊，被他那小眼神儿一扫，瞿兰亦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跟透明的一般。

瞿希墨慢慢地道：“我今儿个，可都来了好大半天了，去了趟行宫刑房，那太监常适被打碎了膝盖骨，想必不能在皇贵妃那儿伺候了！”

瞿兰亦目瞪口呆，“你，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了。”瞿希墨凉凉地道，“瞿兰亦，你知不知道，你卷进了不该卷进的事里，太子借你，除掉了皇贵妃一条左膀，你猜猜，皇贵妃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夏平含那儿，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地摆脱他么？”

三兄妹听了这话，脸色马上不好了，齐声道：“四弟，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哼，断了的头发可以再长起来，但得罪了的人，想要修补关系，可就难了！”瞿希墨板着稚气的脸，冷冷地道。

瞿兰亦马上贴了上去，拉着他一条胳膊讨好，满脸谄媚的笑，“弟弟，你回来了，这些困难就不是困难了，咱们一定能解决这些麻烦的……”

瞿希墨想要抽出胳膊，但被她抱得死紧，一张木板脸露出了丝无可奈何，“姐……”

弟弟就是这样的，小小年纪，都理智冷静，仿佛瞿家所有的理智全长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什么都看得清楚，瞧得明白。

一开始，她喜欢夏平含，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在府里炫耀，他便冷冷地在一边泼冷水，说她喜欢的人只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可惜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前世，她嫁给了夏平含，他顶替患病的父亲成了大将军，领兵出征，出征前一晚，来到了她的身边，送给了她一把匕首，告诉她，如果他对她不好，就用这个来对付他。

那是把形状奇特用特殊材料制的匕首，到最后，也被夏平含哄了去。

瞿兰亦仰起头，看着比她高了他一个头的弟弟，道：“弟弟，你回来了，可真好。”

说完这话，她眼底一酸，忙垂了头去掩饰。

瞿希墨却感觉到了姐姐的不对，停了半晌才勉强地道：“姐，你这一次，有些事，还是做对了的，让乐茗替了你，很好。”

瞿兰亦马上高兴了起来，一拍他的肩膀，“你姐姐我是什么人？天才瞿四少的姐姐，那自然也分了些天才的因子，这个计划，可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两兄弟鄙视地看着妹子那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瞿知远道：“妹子，你能想出这办法，我们可真不相信，一点儿也没人帮你？”

“没有没有！”瞿兰亦赌咒发誓。

瞿庭生慢吞吞地道：“二弟，你刚刚说什么了？你说妹子朝秦暮楚？”

瞿知远一拍额头，“对了，妹子，你一下子不喜欢夏平含？说吧，又看中上京谁了？”

瞿兰亦跺脚，“我哪有看中哪一位？你们别胡说！”

“妹子，咱们可是瞿家人，用不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喜欢谁就说了出来，咱们兄弟替你想办法，不喜欢谁，也没有什么可耻的！”瞿知远道。

瞿兰亦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弟弟的脸越来越严肃，忙朝他直使眼色，勉强笑着对瞿希墨道：“弟弟，你别听他们的，我真没看上谁，只是一下子不喜欢那人了。”

瞿希墨静静地道：“姐，这样最好了，你别轻易卷进几个皇子之间的争端便好，凡事看得清楚些，对你自己，对瞿家都好。”

瞿兰亦听了他的话，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如果早听弟弟的，她前世何必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的婚事，成了他们争夺皇位的筹码，还绑上了整个瞿家。

她轻声道：“弟弟，不会了，我若嫁人，便低嫁，找个家里简单的。”

两兄弟吃惊地睁大了眼。

容青也道：“姑娘，您真这么想？”

瞿希墨脸上却有丝忧郁，“姐，恐怕容不得你这么想了，爹爹不会答应，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瞿兰亦抬起头来，笑了，“弟弟，我还有你，还有大哥二哥呢，你们一定会帮我的，不是么？”

三兄弟沉默半晌，看清了妹子眼底那不同寻常的坚定，终于明白，她的想法是真的了，齐齐点头，“好，我们帮你。”

容青拍着胸口道：“姑娘，还有奴婢呢。”

“没错，怎么少得了你呢？”

与乐茗不同，容青对她自始至终的忠心，在被圈禁的那些日子，下人们一个个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她一个人陪着，伺侯他们两夫妇，后来，她也生病死了，瞿兰亦最后连洗衣煮饭的工夫都只得自己动手。

现在想来，容青是怎么死的，也是迷雾重重。

在鹿山行宫，瞿家的独享了一个院子，瞿希墨向内务府管事备报之后，就安置了下来，在瞿兰亦的隔壁厢房住下了。

今儿发生了这么多事，瞿兰亦怎么能睡得安稳，又感觉自己后脑勺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什么。

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终于起身，披了衣服走到外边，就见瞿希墨独个儿一个人在院子里喝茶。

她跑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道：“弟弟，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瞿希墨瞧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把杯子放在她的面前，替她倒了一杯茶。

瞿兰亦是最不喜欢喝茶的，但在弟弟的目光注视之下，便饮了一口，才饮下去，便呸呸呸地吐了出来，道：“弟弟，这是什么，这么苦？”

瞿希墨却喝得甘之若饴，道：“这是师傅亲手摘的白骨老树苦丁茶，最能除烦清心的了，正合你现在喝。”

瞿兰亦摇头，“这么苦，我才不想喝呢。”

“姐姐说得对，你用不着吃苦，有弟弟呢。”瞿希墨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瞿兰亦看着月光下他那张略带稚气，清俊而坚疑的脸，头一次愧疚了，“弟弟，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上京的人都知道，瞿家四少才是瞿家几兄弟当中最有出息的，夏平含少年成名，以文采博学闻名天下，而瞿希墨却是武学天才，自小便显露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被爹爹带在身边行军打仗，从无败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