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皇后不管不顾地随意发挥。
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听她说:“萧煜,你能教教我吗?”
他抬头望去,见她潜心钻研的模样,他只觉得脸上热腾腾滚烫起来。
还未等他说话,她倒抢先着说:“见谅,见谅,毕竟是新手。”
这又是嘴巴走在脑子前面!
都怪小豆子,平时说话嘴上不把门,把她也带跑偏了……
从前宋钰虽然在某些渠道观赏过,但理论和实操,根本是两码事。
她唯恐一不小心失了力道,便愈发小心翼翼。
好在她还知道虚心求教。
可皇帝依旧不为所动,她便作恶般的低头亲了一下。
仿若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尾劈麻了。
皇帝“嘶”了一声,历经艰难才维持住一丝清明,“娇娇,别胡闹。”
可他的娇娇,依旧坚持己见,只问:“那您还教我吗?”
但凡他有片刻的迟疑,她就胡乱放肆起来,搅得他一颗心忽上忽下。
他只能叠声答应:“教,教!”
她削葱般的柔荑仿若握住了他整个世界,叫他生,叫他死。
而他像一只疲惫的船,终于寻到停靠的港湾。
……
皇帝沉寂许久,才终于开口说话:“娇娇,我是一个好皇帝吗?”
她将他的脸摆正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丝不苟地说:“如今四海太平,百姓安乐,您自然是个好皇帝。”
他忽然问:“你知道,张潮为什么要贪污这么多银两吗?”
宋钰原以为贪污只是因为爱财,皇帝这么问,自然是另有隐情,“为什么?”
他替她捋过一丝碎发,手指在她脸上摩挲,“因为他在凛朝受到了不公待遇,却又无处申诉,他想离开这里,去另外的地方。”
不公待遇?合着张潮摇身一变,还变成了受害者。
她问:“他受到了什么不公待遇?”
皇帝忽然觉得这个问题解答起来,有点难度,“额,有时候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那个啥,你知道吧?”
宋钰从床上翻身而起,那颗八卦之心止不住地奔腾跳跃,她急忙道:“欸,知道,知道,然后呢?他被人强了?”
纵使皇帝从前听她说过荒唐话,但听到“强了”二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叹息。
这种话他一个大男子都不好说出口的,她却毫不计较。
宋钰见皇帝将头埋进锦被里,像是不愿回答她的问题,便将他的脑袋捞出来,不住道:“您倒是说啊。”
她捏住他的下巴,恨不得从他嘴里抠出字来。
皇帝恍惚觉得,自己被她调戏了,但好歹他继续道:“吏部尚书钟硕,曾……侮辱过他,所以多年来,他一直求告无门。”
宋钰得了回复,才松开手,骤然听到这样的秘闻,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来古代好男风是真的!
她端详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问:“听说常有皇帝好养男宠,您有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啊?”
皇帝瞧她越说越离谱,便弯着两根手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敲,“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歪话,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谁知她还说:“您就不想试试吗?我要是个男人,我高低也想试试的。”
他“啧”了一声,恨不得堵住她的嘴,“打住!能回到正题上去么?”
好好的话,怎么到她嘴里就变了味儿。
皇后收敛起玩笑口吻,“所以您最近闷闷不乐,是因为您觉得张潮走上这条路,跟您也有关系?”
皇帝坦然相告:“确实与我有关,朗朗乾坤,奸臣当道,我却全然不知,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做戏。”
皇后开导道:“您又没开天眼,哪儿能事事都知道呢,况且现在知道也不迟。”
皇帝听罢又回归沉默,不迟么,张潮已经伏法,事情无可挽回。
原本他会是一个栋梁之材,最后却身世凄惨,孤魂飘零。
宋钰却不这么想,她打心眼里觉得,皇帝只是陷入了精神内耗。
看来不论什么朝代,不论职位高低,年龄大小,时常自省的人,都会陷入自我苛责,最后掉进精神内耗的陷阱。
她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一个丰收的粮仓里,有几只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您不必自责,既然知道谁是老鼠,赶走它们不就好了吗?”
“若是为张潮的事情感到惋惜,我觉得也大可不必,这世上谁没有难的时候呢,他若是真觉得命运不公,哪怕这九年卧薪尝胆,也能把欺负他的人揭穿了呀。”
“但他选了另一条路,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怨不得您。”
皇后一番话说得他眉头舒展,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清醒得过分,从不让情绪纷繁扰乱内心。
好像不论什么事情,在她看来,都是正常的,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接纳它们,面对它们,解决它们。
皇帝忽然笑了笑,称赞她:“娇娇真是大格局。”
翌日,皇帝传了卓正清在四知书屋议事。
皇帝知道他这些日子都在接待从琼崖过来的符离,“朕听闻,卓爱卿近来正忙着带友人游京城?”
卓正清不想皇帝连这种秘事都知道,不过他应对还算坦然,“是,琼崖的符大人进京数日,托下官带他熟悉熟悉人事。”
听着像是正经事,但这位符离,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连卓正清这样的笑面虎,也甘心被他驱使。
不过眼下符离既然已经通过吏部考核,任职的诏书也已下发,既然是虚位,皇帝倒也不是特别担心。且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底是背弃旧主换自己一条生路,还是另有筹谋。
不论是那种情况,皇帝都不会允许他嚣张太久。
“你出发去琼崖之前,朕答应过你,此事办妥之后,会擢升你为吏部尚书。”
卓正请却知道这回的事办的并不算圆满,“微臣惶恐,有负皇上重托。”
“君无戏言,允诺你的事,朕自会兑现,不过眼下还有另一项差事需要你去办。”
卓正清躬身道:“但凭皇上吩咐。”
皇帝丢给他一本折子,“你看看看这个。”
是一本没有署名的密折,他打开来,只粗粗读了,便心中一紧,捏折子的指节渐渐泛白。
折子上的内容真可谓令人震惊,“皇上,这……可是真的?”
皇帝闭目点头。
与其说这是份折子,不如说这是封举报信,信上例举了吏部尚书钟硕欺男霸女、贪污受贿、霸占良田、逾制修缮等多条罪状。
钟硕此人,生得端正,身材伟岸,双瞳剪水,年轻时常被人戏称“小潘安”,听说风流韵事不少,但后来入朝为官,人也庄重了许多。
他师承徐章卿,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已有十二年之久,经他手任命或罢免的官员不计其数。
如今他已过不惑之年,在朝中声望颇高。
自徐太傅告老之后,大家似乎心照不宣地认为,不日钟硕就能荣升内阁大学士。
连卓正清也是这么以为的。
皇帝睁开眼,将卓正清的震惊之色尽收囊中,“限你在三月内,找到信中所说罪证,将此人缉拿归案。”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动起来,必然牵涉甚广。
这是一份十分棘手的差事,卓正清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微臣遵旨。”
**
每年十月份,是皇家秋猎的日子,就在距离澄心园百里远的围场内,由皇帝带领年长的皇子、武官、及部分文官前往猎场,进行为期十天的狩猎。
这是多年来的祖训,筹备起来倒也不费事。
但皇后仍旧在如意洲细细为他收敛行装,一应要用到的行冠、行炮、行褂、行裳和行带,还有护肘、护膝等物,都装敛在箱。
皇帝坐在炕椅上看她来来回回地指挥宫人,将她拉回座上,“歇会儿吧,这些事自有人张罗的。”
“哦!”她突地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说着就跑到西厢房内,从床侧衣箱内拿出副小孩儿护具,一并放在皇帝行装中,“这是庄妃给大阿哥做的护肘护膝,等到了围场,您亲自交给他,他必定开心。”
他点头应了。
她又道:“大阿哥第一次参加这种狩猎,小孩子见了生杀之事难免害怕,您可不能一味要求他要胆大勇猛哈,孩子还小,慢慢来。”
他也点头应了。
她继续道:“狩猎场上刀剑无眼,您不必非跟场上的官兵争彩头,重在参与就行。”
他笑了笑,“合着你把朕当小孩儿啦。”
她耍起小性子,“您就是嫌我啰嗦呗,我不说了。”
皇帝知道她是挂念自己。
他摒退宫人,将她揽进怀里,“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不必忧心,烦劳你替我问问肚子里的小家伙,问他额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吃食。”
皇后眉眼舒展,“小家伙说了,他额娘想吃烧烤,烤牛肉、烤鹿肉、烤稚肉……”
她吸溜着口水,“要一次吃个够!”
皇帝宠溺地揉着她的脑袋,“好,一次吃个够。”
他算了算,等他狩猎回来,皇后孕期就能满三个月。
如今孕吐的症状大为缓解,再过些天,也足可以让她不忌口地、敞开肚皮吃个够。
到时候给她办一次烧烤宴,叫上她那些姐妹,让她当个开心的小孕妇。
皇帝走后,太后也来探望了一次。
见她面容圆润,气色尚佳,太后也放下心来,“看样子,你这是已经熬过孕吐的时候了?”
皇后身上如今更添了份温婉,“近来胃口好多了,多谢皇额娘挂怀,儿臣多日未曾向皇额娘请安问好,望皇额娘莫要怪罪。”
太后对她一向慈爱,“好孩子,哀家知道你的孝心,难为你,怀着身孕,前儿还给哀家送了两套《大方广佛华严经》和《观无量寿经》。”
嗯?她什么时候抄经书给太后了!
皇后不动声色道:“可是万岁爷亲手交给您的?”
“自然是他亲手给的,他说是你闲来无事抄的,要哀家说,就是闲了也别抄这劳什子经书,簪花小楷,最是伤眼。”
皇后点了点头,“是”。
太后怕她不以为意,不免又叮嘱一番,“怀孕时,尤其要注意眼睛,别不当回事,好多人生完孩子,身上添了一堆的毛病。”
皇后郑重其事答道:“儿臣谨记在心,再也不抄了。”
两日后,皇后在如意洲宴请嫔妃,同她们一起打叶子牌,又好酒好菜的招待她们。
除了皇后,剩余的“二十三节气”在如意洲上饮酒作乐,将礼仪规矩统统抛诸脑后,疯得没边儿了。
宋钰在嘈乱的人群里,将淑贵人悄悄拉到一边,“万岁爷最近是不是让你抄经书了?”
淑贵人喝了几杯酒,脸色酡红,说起话来神神秘秘,“万岁爷跟您说啦?他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叫我守口如瓶,他自己却到处念叨。”
“他也没有到处念叨,是我不小心知道的,他为什么要叫你抄经书?”
淑贵人便将那日皇帝传召的事情说了,“他说要抄两份经书供在寺里,为太后祈福,叫我务必用最端正的簪花小楷写,要得又赶,写得我眼睛直冒星星。”
宋钰直接一顿夸,“你那经书我看了,写得真叫一个标致!皇上也是赞不绝口,说赶明儿要赏你件好首饰呢。”
淑贵人欣然一笑,“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宋钰没想到,皇帝撒起谎来如此不动声色,简直跟她如出一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