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暧昧(下)
莫云昕做了个梦,其实也不算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天电影放映结束,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观众席上流泪。
后来妹妹进来找她。
她质问妹妹:“为什么不告诉我?”
通过电影,她明白周冉为什么会抑郁,她气妹妹作为知情人,却只字不提。
而妹妹怼她道:“莫云昕,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告诉你有用嘛?!
“这么多年来,在你心里除了工作,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然然?”
面对妹妹的指责和控诉,莫云昕无言以对,心里憋着种种情绪无处宣泄。
一想到周冉独自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莫云昕痛不欲生。
她们姐妹俩再次来到墓园。
莫云珊没下车,她知道姐姐需要一个人待一会。
莫云昕坐在墓碑旁边,脸颊贴在墓碑上,未语泪先流,嘴里喃喃说着:“然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不,不怪你,是我错了,竟然没发现这件事,让你独自承受痛苦。”
“珊珊骂的对,是我对你关心太少。”
“然然,对不起。”
莫云昕用手摩挲着墓碑上周冉的照片,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她才哭着说道:“宝宝,妈妈对不起你,竟然不知道你的存在......”
在墓地坐了很久,莫云昕突然想到在淮洲见过周冉的事,所以要求妹妹开车载她去淮洲。
她决定去调取那家私房菜馆的监控,证实那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路上她打电话给顾茗雪。
顾茗雪和莫云珊都觉得她魔怔了。
因为顾茗雪那天就在场,除了莫云昕,她没看到任何人。
但她什么都没说,同意带莫云昕去找酒店的老板。
饭店门口安装的是高清摄像头,那天的记录还在,莫云昕从九点开始看,她和顾茗雪是十点十一分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
十点十六分,莫云昕走下台阶,伸手做出拥抱的姿势,第一次拥抱的动作是虚的,而第二次明显是有实物的。
两次动作前后有着鲜明对比。
关于这一点,莫云珊身为演员最有发言权,她可以肯定,姐姐的第二次拥抱,怀里是有人的。
顾茗雪拧着眉头,回忆那天晚上的细节,因为离得有点距离,当时她并没看清莫云昕做了什么,只当对方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现在看到监控,她无法解释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世间真有鬼神一说?
莫云昕按下暂停键,失神地盯着显示屏。
她还是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周冉的确出现过,但后来去了哪里呢?
莫云珊低声问道:“姐,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莫云昕过了几秒才回答她:“是然然,她来找我,我真的抱到她了,可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莫云珊听后非常震惊。
莫云昕问顾茗雪:“你知道哪里有通灵的人吗?”
她听说过有可以和亡魂对话的神婆。
以前她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想试一试。
她要见周冉,无论是魂魄还是以托梦的行式,她都想见周冉一面。
顾茗雪虽然不认同莫云昕的想法,但还是答应帮她,她确实有这方面的熟人,因为她的奶奶比较信这个。
神婆是位七十出头的老太太,问了一些关于周冉的信息,她拿出一张浅黄颜色的草纸,用手指沾着朱砂在上面写画,过了片刻,她才将纸放到蜡烛上点燃。
然而纸只烧了有三分之一,突然熄灭了。
老太太睁开眼睛,似乎非常惊讶,看了看手里的纸,又看了看堂上的神像,嘴里念念有词,随后再次将纸放到蜡烛上,而这次无论怎么试,纸都没能点着。
老太太一脸惊骇,迅速扔掉手里的纸,双手合十,跪在神像前。
莫云昕她们感到意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老太太站了起来,对顾茗雪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为难:“顾丫头,你这个忙,我帮不了。”
顾茗雪不解道:“张奶奶,为什么呀?”
张老太太:“具体原因,我不方便告诉你们,但有一点可以说,你们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莫云昕身体一颤,忙对顾茗雪说:“你帮我问下奶奶,周冉没死对不对。”
顾茗雪帮忙转述。
张老太太摇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莫云昕不死心,再次请顾茗雪帮忙,语气急切地说:“茗雪,你告诉奶奶,无论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还没等顾茗雪开口,莫云珊迫不及待和张老太太沟通起来:“奶奶,我们要找的人很重要,求您无论如何帮帮忙,需要多少钱,什么条件,您尽管提。”
张老太太再次摇头,态度很坚决:“不是钱的事情,你们走吧。”说完,她转身去了内室。
莫云昕想追上去,但被老太太的孙女拦住。
顾茗雪跟着奶奶来过几次这里,了解张老太太的脾气,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劝莫云昕:“云昕,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我知道有个寺庙很灵验......”
后来顾茗雪带她去了几座寺庙,但最终一无所获。
梦里画面一转,来到花城。
这里是周冉生前住的那套房子,房子里一切保持原样,书桌上放着周冉的笔记本电脑,水杯,半包未抽完的香烟。
莫云昕躺在椅子上,试图感受周冉躺在这张椅子上的感觉。
躺了几分钟,她坐起来,看到压在电脑下面的几张A4纸,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周冉打印的离婚协议书。
签名的位置上,周冉已经签好名字,莫云昕发现签署的日期恰是她和周冉约定回来的日子,这个发现让她更加痛苦。
她把离婚协议书紧紧按在心口,眼泪瞬间倾泄而下,之前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由小声抽泣变成放声痛哭。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莫云昕从梦中醒来,掀开盖在脸上的枕巾,带着怅然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八点了。
起床洗漱,挑了一条黑色连衣裙换上。
她没化妆,只涂了点口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算满意。
刚才的梦很压抑很难受,现在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楚梦夕。
总觉得她就是然然。
九点整,顾茗雪准时来接莫云昕。
去饭店的路上,她问了几句关于楚梦夕的情况。
顾茗雪这下更加肯定她对楚梦夕感兴趣,所以介绍的非常详细。
其实顾茗雪也是在楚梦夕受伤后才知道郑书记是她姑父,这个小丫头平时太低调了,医院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梦夕是个富二代。
楚梦夕比她们早到半个小时,其实这家饭店的老板是她姑姑的朋友。
楚慧听说他们今晚要聚餐,特意打电话给朋友,帮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包间,并且说好了,由她来买单。
这个包间有K歌设施,先到的几个护士挤在一起唱歌。
其中有个人点的歌正是《十九岁的仲夏》中的片尾曲,听到音乐响起,楚梦夕一阵恍惚。
前段时间她去电影院看过这部电影,在电影后期制作期间,她已经看过一次成片,但和去电影院观看的效果显然不一样。
那天看完电影,楚梦夕似乎释怀了。
她告诉自己,我现在是楚梦夕,而不是周冉,过去的事,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包括对莫云昕的感情。
而今天见到了莫云昕,她才发现自己没办法把对方当成陌生人看待。
她知道,自己依然爱着莫云昕。
楚梦夕望着屏幕走神,身边的同事唱了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同事摇晃她的胳膊,她才回神,问道:“怎么了?”
同事鼓着嘴,不满道:“楚楚,你好过分耶,我唱歌你走神,问你话也不回!”
楚梦夕眨巴几下眼睛,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刚才.....”
同事并没真生气,打断她的话,笑着说:“和你开玩笑的,我刚才和左姐说你长得特别像仲夏。”说到这里,她指着大屏幕:“你自己看,像不像?特别是侧颜。”
楚梦夕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但没有发表意见。
左佑坐在楚梦夕的右手边,她伸手捏了捏楚梦夕的小脸,笑着说:“我也觉得有点像,但我们楚楚要更可爱。”
这时包间的门被打开,顾茗雪和莫云昕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人纷纷站起来和她们打招呼:“顾院长,莫医生。”
楚梦夕非常意外莫云昕会来,但还是跟着大家喊了一声莫医生。
顾茗雪脸上洋溢着微笑:“下班时间不用这么严肃,大家随意一点。”她带着莫云昕找位置坐下,随后问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左佑接话说:“我们在讨论楚楚长得和电影里的仲夏很像。”
顾茗雪一怔,率先看向莫云昕。
她已经知道仲夏就是莫云昕的妻子。
之前她没怎么注意过,现在一看,小楚是和周冉挺像的。
大家都在看大屏上的仲夏,只有莫云昕的目光放在楚梦夕身上,她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袖和短裤,看起来青春有活力。
莫云昕想起来和周冉刚认识时,周冉就喜欢这么打扮。
楚梦夕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起身去另一个区域拿饮料喝。
顾茗雪转头问莫云昕:“云昕,要唱歌吗?”
人还没到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茗雪以为她会拒绝,然而她点头了。
莫云昕把点歌的pAd接过来,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这时大屏幕上跳出王菲的《暧昧》。
熟悉的音乐前奏响起,楚梦夕惊讶地转过神,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莫云昕。
莫云昕左手捏着话筒,跟着大屏幕上的歌词唱道: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什么说不出......
莫云昕讲粤语特别好听,唱粤语歌也好听,包间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听她唱。
楚梦夕也是。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莫云昕唱歌,不由自主被她唱歌的样子吸引。
《十九岁的仲夏》中有一幕,仲夏坐在飘窗上哼唱这首歌,莫云昕听过一次就记住了,最近她反复听了很多次,现在不用看屏幕都能记住歌词。
当歌唱到“你的衣服我在穿,未留住你 却仍然温暖”时,莫云昕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向楚梦夕的位置,继续唱着:“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她的眼睛里盈着水光,似乎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楚梦夕心里满是苦涩,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再看莫云昕,但耳朵里还是能听到莫云昕的歌声。
其实莫云昕唱得比原唱还要好听。
但她认为莫云昕并不懂这首歌在唱什么。
就像歌词中说: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犹疑在似即若离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似是浓却仍然很淡。
曾经她以为她抓住了莫云昕的心,但结果只是一闪而过的瞬间。
她痛恨那种若即若离却又无法靠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