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国之祸
萧逐凤躲在一处残破屋宇的角落,惊恐地望着大街上骇人听闻的恶行,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青州城内断肢残臂随处可见,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令人作呕。
萧逐凤捂着口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此时他的视野中,一个小女孩踉踉跄跄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她豆蔻年华,稚气未脱,脸庞上挂着泪痕,瞳孔中满是惊惧,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
她的身后,一位北莽士兵亦步亦趋,享受着追逐与猎杀带来的变态快感。
奔跑良久,小女孩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那北莽士兵发一声笑,一边向着小女孩步步紧逼,一边开始解自己下半身的铁甲。
目睹父母被杀被辱,小女孩虽有些懵懂,却也隐约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坐在地上,摸出藏在怀中的一柄小刀,朝着那北莽士兵拼命挥舞:“你别过来!我杀了你……”
那北莽士兵一脚将小女孩手中的小刀踢开,笑得愈发狂狈与贪婪:“呦,跟你妈一样,还是个小烈羊,小娃子,爷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再让你跟你妈团聚……”
眼睁睁看着那北莽士兵掐住小女孩白嫩的脖颈,将壮硕的身躯压向那副纤弱的胴体,藏在角落的萧逐凤咬着牙,捂着嘴,指甲不由自主地嵌到脸部的皮肤之中,血水顺着指甲流淌下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恨!
他恨异族的践踏,他恨人性的丑陋,他更恨自己什么都不敢做。
他怕!
他胆怯,他惧死,他手无缚鸡之力,他绝非这北莽士兵的对手。
天人交战,无数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奔腾翻涌。
“啪”!
那北莽士兵抡圆了胳膊,给了拼命挣扎的小女孩一个响亮的耳光。
小女孩白嫩的脸颊片刻间红肿了起来,随后被轻易地控制住,显然已经没有了再反抗的力气。
这一声响亮的耳光,仿佛也抽在了萧逐凤的心里。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股怒意开始在胸中激荡,一腔热血直冲天灵,让本来冰凉似僵住一般的手脚也有了知觉。
眼前是我大夏朝的女子,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禽兽侮辱!
我萧逐凤虽然体弱,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今天若是坐视不理,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我守不了国门,护不了社稷,那是我天生体弱,怪不得自己。修为有高低之分,可是勇气却是一般无二的,此时若是苟且偷生,失了心中这份意气,那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望着那北莽士兵的背影,萧逐凤的眸子中,跳过一丝狠戾。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屏住呼吸,从角落里悄悄摸出来,捡起地上小女孩的小刀,双手紧紧握住。
那北莽士兵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掐着小女孩,另一只手正在撕扯小女孩的衣衫,背对着萧逐凤,几乎全身覆甲,目之所及,只有后脖颈露在外面。
萧逐凤双手将小刀举高,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北莽士兵,咬着牙拼命朝着那北莽士兵后脖颈刺去。
那北莽士兵久经战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向前一跃。
“兹拉”!
刀尖没能刺到那北莽士兵的脖颈,而是划在他的背甲之上,萧逐凤感到刀身一滑,连带着整个人都重心不稳,跌了个踉跄。
萧逐凤本就力小,那小刀又不甚锋利,仅仅在那北莽士兵厚实的铁甲之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竟未伤到他分毫。
那北莽士兵站起身来,回身飞起一脚,将萧逐凤踢倒在地,望着瘦弱的萧逐凤,怒笑道:“呦,还有来送死的,耽误爷爷好事,先宰了你这两脚羊!”
萧逐凤顾不得痛,挣扎着爬起身来,发一声喊,向着那北莽士兵扑过去,却哪里是那北莽士兵的对手?
那北莽士兵轻易地再次把萧逐凤踢倒在地,一脚踏在萧逐凤胸前,叫一声:“呸,不自量力!爷要从这里,一路杀到江南去,把江南的女人,都变成我大莽的两脚羊!”
说罢狞笑着举起长刀,向着萧逐凤劈下来。
长刀搅动风声,压得萧逐凤呼吸一滞。
面对着急速斩下的屠刀,萧逐凤反而有些释怀。
人固有一死,这样死,也算不负男儿风骨了罢……
只可惜自己没用,没能杀得了眼前这个禽兽。
“叮”!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递来,竟直接将那北莽士兵手中长刀劈成两截。
那北莽士兵大骇,还来不及反应,又是一剑递来,他感到脖颈一凉,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他身首异处,头颅旋转着滴溜溜飞出好远,随后落在地上,临死前望着自己缓缓倒下的无头身躯,眼中满是惊惧。
一袭轻甲立于萧逐凤身前。
是周元风。
此时的周元风,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轻甲之下,鲜血长流,显然经过城门死战,已是强弩之末。
还不待周元风开口说话,萧逐凤和周元风的身边气机陡然剧烈波动起来,一股浑厚的真气包裹住二人,二人俱是感到脚下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轻飘飘地向前飞去。
片刻之后,真气散去,周元风踉跄几步之后站定,而萧逐凤则是一屁股坐倒在地。
站在两人面前的,是同样满身血污的武棣。
武棣右手握着九龙断魂,左手捏着一个人头。
他将九龙断魂插在地上,左手一松,将那颗人头丢在地上,语调低沉:“周元风,黑龙铁骑换防的时辰,只有你一人知道。”
周元风心中一凛,立马明白了什么,“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师父,我周元风干不出卖国求荣的事情。”
武棣看着周元风,点了点头:“我信你。”
说罢抬首远眺。
入目是满城烽火,入耳是震天杀声。
武棣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愈发地低沉下去:“可是我不能信你。”
他复又望向周元风,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中满是悲悯:“没时间了。”
周元风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武棣,沉默半晌,终于明白了武棣的意思。
北莽大军能趁着黑龙铁骑换防之机大举进犯,一定是有人泄密,而嫌疑最大的人,便是自己。
三年师徒情分,师父愿意相信自己。
可此时青州沦陷几乎已成定局。
自从十六年前北境幽云七州失陷之后,青州便是对抗北莽最后的屏障,青州背后,再无险关,青州一破,北莽铁骑便可长驱直入,马踏江南。
青州若失,便是亡国之祸。
此刻北莽数十万大军入关,已非人力所能抗,师父再无敌于世,也难逆转乾坤了。抱着与青州共存亡的必死之心,今日之后,无论真相如何,师父都不会再有对自己出手的机会。
因此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师父也不能为大夏留下祸根。
所以师父,不能信自己。
生死存亡之际,自己已经没有自证清白的时间了。
周元风想明白了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可惜不能死在沙场上了……”
随后略略整了整披散的头发,恭恭敬敬地向着武棣磕了三个响头,最终仍是跪在地上,腰杆却挺得笔直:“请师父成全!”
武棣的眼眸中忽明忽暗,将粗糙的右掌覆到周元风的头顶,语气中是少有的柔和:“元风,且慢些行,黄泉路上,你我作伴。”
真气汇聚右掌,随后轻轻一震。
下一瞬,周元风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没了气息。
武棣又望向一旁的萧逐凤,右掌一张,将萧逐凤吸了过来。
周元风尚且要死,萧逐凤自然也不能活了。
掌力轻吐,真气灌顶,萧逐凤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