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儒将
“太祖、太宗虽然结束了五代十国的纷争,为中原重整了秩序。但对于严重胡化、存在文化隔阂的西北之地,直到现在仍不时有数千人规模的番人动乱。这也为李元昊兴风作乱有了可乘之机。我来西北后,悟出一个道理,对羌人一味镇压不时上上之策,必须分而划之,以夷制夷。”
“这些番人可顺从我大宋管理?教化如何?”赵允初加入到谈话之中。
范仲淹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一个个的武夫而已。这些番人首领的下属多有诬告家主,意图借朝廷之刀行下克上之事。我朝对这些家族用人不疑,对于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是绥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也是我请胡先生来这西北之地的原因之一。给他们这帮土包子传传道。”
“他们能听我的之乎者也?我这老头子不会被他们一怒之下给绑了吧?我在内地教授禁军教头,倒是不怕。在这边关之地,我倒是怕得不行!要不是范公给我写了三封信催促,我才懒得来呢!”
胡先生的幽默之语引来众人一阵笑声。
从唐末五代到宋初,由于士族的灭亡,社会结构发生剧烈变化,从事武职的将军大都出自穷困家庭,没钱读书。
再加上当时的时代风气也崇尚武勇、轻视文化,导致国中将帅大基本上是文盲。
但若要维持组织管理,又不能不识字。
所以这些文盲大帅便会养些文书幕僚帮自己做事,宋初继承了社会分工细化的趋势,文武官职也是泾渭分明。
为了解决高级武将的文盲问题,从宋太祖时就要求武人读书。
文人学武的效率比武人学文来得快。且从威胁性来说,文人的也比武人小太多。
但是论及上阵杀敌,振奋士气而言,文人又确实远不如武人。
这样朝廷对统兵大将的期许,便从简单的武人学文和文人学武中上升到更高的要求,儒将。
在三川口战败的刘平算是一位。
赵允初想到这儿,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要是刘平将军活着就好了。有文有武。只可惜...”
范仲淹也感叹道:“此前我并不知道此事,现在想起来若不是黄德和临危逃脱,刘将军说不定还不会遭此大难。对了,来人,去把宜孙请进来。”
赵允初一惊:“宜孙?难道是刘平的儿子刘宜孙吗?”
范仲淹笑而不答。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伴着着熟悉的声音:“范公、各位大人,在下刘宜孙。”
范仲淹起身,众人皆起身。
“宜孙在我军中已有日子,武将无犬子。允初,我看你能文能武,只是这延州城地理可算不上熟悉,自今日起,宜孙就伴你左右,听你调遣,可否遂意?”
赵允初一听,顿时感到喜从天降,大呼:“甚好!”
刘宜孙听此话,便向着允初拜道:“宜孙见过郡王!”
赵允初很是兴奋:“宜孙,这东京一别,别来无恙?”
刘宜孙回敬道:“谢郡王惦记,一切都好!现在狄青将军手下,操练军队,誓报杀父之仇!”
范仲淹招呼众人坐下:“国恨家仇,均需要从长计议,只有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方可行动。兵者,乃国之大事,不可轻言妄动。朝廷现在冗兵、冗员、冗费,三川口之战在先,已有教训,今后不可说这些。记住了?”
刘宜孙面色有点难堪,小声回道:“范公批评的是,小的记下了。下官好生照顾郡王。”
范仲淹点了点头。
赵允初心里乐开了花,这样在延州城,自己出入就更方便了。他还在狄青手下,也方便自己和狄青套近乎。
当然,自己作为官家的堂弟,在这边关之地想要什么都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但赵允初有自己的长远打算,他要积累经验、积累人脉,为自己的宏图大业打下基础。
而这个重要人脉就是范仲淹。
此人能文能武,是自己十分尊崇的先生。特别是能够做到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
这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很是难得。
范仲淹上任西北甫始,就与手下一起察看边防地形,了解人文结构,把敌我形势弄了个清楚。
针对西北地广人稀、山谷交错、地势险要等特点,制定出分部训练、轮流御敌的戍边方略,在要害地形修城筑寨,加强防御工事,并在清涧和富县建立起军事基地,初步稳定住边境。这就是范仲淹戍边的“延州模式”。
“延州模式”得到了宋仁宗的肯定,范仲淹率领的军队被命名为康定军。
得到肯定,范仲淹向宋仁宗进一步建议,坚持西北边境的守备,就要做好对延州、秦州等边境要塞的固守;
在防御地段,建城筑寨、修葺要塞,恢复传统的烽火报警系统;
取消部队按官职带兵的旧制度,改为据敌情选将的战术。
同时在戍边部队中实行营田制,降低戍边部队的开支,以减轻中央政府的财政压力。
以军威恩信招纳西羌人归附,逐步解决西夏问题。
这些措施的实施,使西北边境安宁了许多,西夏不敢再轻易南下。
赵允初知道,现在范仲淹在延州干得风生水起,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朝堂上的君臣却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之中。这也许也是范仲淹请胡媛到前线的原因之一了。
李元昊叛宋之初,围绕着是剿是抚,君臣曾经纠结过一回。不过,仗打到现在,大宋一心想抚,这李元昊还不乐意了。君臣之间这一次纠结的焦点不再是剿与抚,而是应该怎么剿。
是采取攻势还是采取守势?
“范公,我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想到这儿,赵允初恭敬地向范仲淹询问道。
“郡王不必客气。请讲。”
“据我所知,对待李元昊的问题上,现在朝廷上出现了两个极端。主攻派认为,大宋堂堂中国,兵败三川口乃奇耻大辱,此仇不报非大国所谓,更被契丹所轻视。要想办法把丢掉的脸面再捞回来。”
范仲淹点了点头,示意赵允初接着往下说。
“主守派则认为大宋兵败三川口,李元昊这个对手不好对付,只有加强边境守备,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稳妥万全之策。依范公刚才之所言,您应该是主守派了?”
范仲淹笑了笑,喝了口粥:“允初,你们年纪还小,攻与守没有绝对的区分。守有的时候更是攻。对付西夏,特别是李元昊的打法,就是一个字。你能猜出来吗?”
赵允初脱出而出:“莫非是耗?”
赵允初对北宋初年的这段历史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当初,宋太宗时以为占领定难军几座城池就控制了西北,殊不知西北人口的大头大都聚居在野外营帐之中。
汉人官僚和将校不通他们的生活习俗,又自以为是地粗暴管理,常常引起地方反感。
范仲淹来到边地后方知番人人口众多。
他善待番人,劝止杀戮。
即使对待夏国境内的百姓,也主张以大爱之心感化,为的便是缓解不必要的民族矛盾。
他主持修建的堡寨城池大都同时重视军事和经济功能,以期能够吸引招抚这些处在中立乃至倾向于西夏的番人部落。在耗的过程中,发展壮大自己。
热爱修建碉堡的范仲淹一直被认为是仁宗朝守卫边疆的重要功臣。
这么位被敌人赞叹为“腹中有数万甲兵”的小范老子,却一直是个坚定的主和派或者说是主守派。
“对了!允初果然不同于他人,一点便知。敌来我阻,敌走我不追,看谁耗得过谁。这不是简单的守。我们在守的过程中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都不做。你不来我就种地,你来我就射你,你一直不来我就一直修城、一直种地。饭后,你可让宜孙带你去青涧城看看。也正好认识一下种经略。”
“种经略?”莫非是大名鼎鼎的种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