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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言亘古长生不落鲸

“这个故事,是我的祖辈传下来的,具体是哪个祖宗,我也不清楚了。”

埃赫讲述着他的故事:“那时候德席尔瓦家不过是一没落贵族,旧王退治,家道中落,到这位祖宗这代仅有茅屋一间……”

天府之战后,水海

王龙稻亘初月遭到刺杀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王龙治世之局面早已分崩离析,年幼的人类在与其他民族争夺着王的位置。

旭和人刺杀了王龙而取得了政权,将军统治着新的旭和。

但想要位居天府者并非唯有将军。

天府之战,唯有胜者,乃有资格登上天府。

天府即为王权,天府即为天下。

群雄皆起,逐鹿天阁。

唯有将军手中的那把曾属于龙君稻亘初月的佩刀三日轮于泉,它才能满足挑战者的欲望。

象征着王者的佩刀。

那场战斗持续数月,哪怕将军手下如虎如狼般残忍凶悍,也难抵八方枭雄之军。

天康御所前已是孤家寡人的将军溅血,一生未尝败绩的他最终力竭。

尸首以堆积成山,折断落败的刀剑不计其数,但更多的是各路枭雄在冲锋的武士。

最终号称半妖鬼剑的宫崎博文灵体消散,三日轮于泉易主,一代枭雄落幕。

此后便是令旭和进入五十年长夜的松尾幕府时代。

松尾幕府统治何其残忍,哪怕是宫崎博文再凶残百倍也难及。

五十年内,旭和一脉黑精灵彻底绝种。

……

“我是旧王族的末代子孙,也许家族就要在我这代断了香火吧……大概。”

我沾沾墨水,借着火光继续写着。

“不光光是旭和的天府之战,远西王龙逝去的王位争夺更加惨烈,以至于现在新王执政三年新政依旧死气沉沉。于是我来到了龙领,这里的王龙似乎退位得很平静,新王早已由王龙定下……”

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和家乡的同伴来到这个略显安定的国度,虽然小型战乱无可避免,但总比那些混战之中的国度安全百倍不止。

但是情况并非如理想中那么美好,我们在前往龙领的路上遇到了匪帮,同行的仅有我和两个弟兄逃了出来,其他人,估计已经死在匪帮刀下了。

“我们走投无路,几乎已经要死于干渴……”

“德席尔瓦!”

“啊?来了!”

我放下纸笔,熄掉灯火……

旭日一脉黑精灵遗孤最后居所,浊水河畔

“去找找平田若和九条治他们,天太晚了让他们赶紧回来吃晚饭。”

“嗯,好。”

“小心点啊,快去快回。”

我们得到了黑精灵遗族的帮助。

松尾幕府对旭和的黑精灵发动了种族灭绝的命令,因为无法得到重樱岭一脉黑精灵的锻刀技艺,那么其他人也不能得到。

三日屠令,旭和再无黑精灵踪迹。

世人皆以为旭和本地黑精灵已经彻底灭绝,其实不然,旭和黑精灵犹有遗族。

这一小支黑精灵遗族已经是旭和黑精灵唯一的血脉了。

浊水河渺无人烟,我们本以为会葬身于此,不想竟得到了他们的帮助。

“治!若!美和!还有那一边的孩子!回来咯!开饭啦!”

我们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担心会打扰他们平静安定的生活准备离开,但首领拒绝了,她认为我们还需要休息。

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最后我们还是决定留下,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梦想去旭和当锻刀师的索雷克去了铁匠铺,锻造师竟然很乐意分享他们的锻造技艺,也许是因为担心失传,也有可能只是不愿将这一手艺留给松尾的黑暗政府。

纳多在周边担任巡逻的工作,他的意思是他作为人类去巡逻会更安全,首领也欣然同意。

我并非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没什么手艺,只得在村子里打打杂工。

“德瓦哥,穗子姐做了什么吃的啊。”

“是德席尔瓦啦。”孩子们经常叫错我的姓氏,这里的人记不住我的名字,都叫我德席尔瓦。

“穗子的话,应该又是烤鱼?”我猜测。

“好诶!我猜对了!九条治真笨!”

“什么嘛,又是鱼。”

穗子是首领的名字,月溪穗子并非黑精灵,但是她带领的黑精灵逃出旭和来到浊水河,听这里的黑精灵说,她的刀术很是了得。

“我们回来了。”

“欢迎回家。今天是烤飞叶鱼……对了,德席尔瓦,你的那份不要辣对吧。”

“麻烦了。”

“哪里哪里……”

月溪惠子放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孩子们,顺便询问孩子们的口味。

“坐那休息会吧,其他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索雷克和纳多在河边。”

“嗯,好。”

年轻的首领哄着孩子,就像孩子们的姐姐一般。

柴火温暖热烈,火星偶尔飞溅着,暖色的火光从黑夜中取出孩子们与月溪穗子的身形。

……

吃过晚饭,孩子们各回各家,月溪穗子也回到她自己的小屋。

“什么时候该走了吧,在这总是麻烦他们也不是太好。”

“确实。”

索雷克同意。

浊水河波光粼粼,月色留下泛白的痕迹。

偶尔有小小涟漪,或许来自水下觅食的飞叶鱼。

“真是可怜啊,黑精灵。月见穗子跟我说,黑精灵曾经在旭和也有上万人口,但现在,仅有这不到二十个人。”

“这一个物种差点就灭绝了啊。”

“是啊,他们引以为傲的锻刀术,他们对法术的造诣……太可惜了。”

“裕口大爷今天告诉我,他愿意把这门技艺传授给我,也是怕这门技艺失传。”索雷克点燃一卷大叶子烟,顺便也卷了一卷给我,两点火星在漆黑里闪着:“黑精灵他们并非不愿意传下这门技艺,但是,这门技艺他们绝不想传给松尾大平这种人,杀人如麻……为了取得三日轮于泉不惜杀掉同僚。”

“那倒是,是我也不愿意将这门技艺交给这样的暴君。”

“黑精灵锻刀技艺确实出神入化,锻出来的刀锋利无比,是我们这边的锻刀技术完全无法匹敌的,美观,锋利……”

一谈到刀索雷克就停不下来,我几乎已经能想象出他激动的表情了。

“还有融入精灵晶矿的刀剑,这类刀剑几乎是极品了,精灵晶矿的来头说实话黑精灵也不晓得,只知道部分用精灵晶矿锻的刀有灵魂……”

“好啦好啦,那家伙跑哪去了。”

“你说纳多那家伙?那家伙这两天吃完饭就往外跑,也不知道这小子干嘛……”

“我来了。”

纳多出现在我们身后。

“干嘛去了。”

“没事,吃完饭瞎溜达。”

翌日

“确定要离开吗?”

“不能再麻烦您和您的族人了,而且,我们也有我们的工作。”

我向月溪穗子道别,并没有叫起其他黑精灵。

如果他们也知道了我们将要离开,善良的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

“你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月溪穗子小跑进她的小屋,一阵捣鼓,然后走出。

手中提着一把武士刀。

“纳特德罗西米亚,给你的礼物。”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不过,这是给我的礼物?”

“那当然,怎么,我说话有假?”

她把刀塞进我怀里。

正统的旭和武士刀,绝对的精工打造,材质与纹饰是绝对一流水准。

抽刀出鞘,寒光凌冽。

隐隐鲸歌回荡。

雪白刀身并非纯由精钢打造,融入了旭和特有的稀有矿物。

插刀入鞘,声音清脆利索。

“我叫它鬼退鲸武,这是我曾经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它是曾经海中生灵之间与我羁绊最深的那一位,契约签订之际赠予我的这把刀。”

“这太珍贵了,我怎么能……”

“对我来说一把刀足矣,这把刀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种象征,契约早已消散,那段故事早已成为历史,这把刀留在我身边徒留伤感。”月溪穗子很认真地说:“这把刀我曾经答应赠予我的一位挚友,但她却没能等到我赠予她这把刀就死于非命,如今我又一次拥有了一位朋友,我希望我能在他离开我之前将我最能体现出朋友一词的东西赠予他。”

“我怎么算得上这样的朋友……”

“你对我们来说是朋友,你们三个人,短短的相处,却让黑精灵们认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善良的人类。活下来的黑精灵多为孩子,我不希望他们永远恐惧人类,永远憎恶人类。你是我们全族的朋友,这弥足珍贵。裕口老爷子给予索雷克我们一族锻造技艺的全部技巧,活下来的那几个武士将他们熟练的各种武艺教授给纳多,而你,我能想到的礼物就只有这把刀,作为朋友的象征。人类与我们的仇视本就是错误的,我不希望错误延续,更不希望后人因此杀戮。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们与人类最终能够走到一起。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礼物哦,要好好地爱护它。”

我接下了刀。

“我明白了。”

“一定要回来看看啊,哪怕不多住也好,一定要回来!我还给你们烤鱼!”

“一定会回来的!”

月溪穗子在小村庄村口送别我们。

“该上路了!”

“走吧。”

我将那把月溪穗子的武士刀挂于腰际。

一把极为珍贵价值连城的宝刀,同时也是一把承载着一位善良姑娘希望与梦想的信物。

……

“故事至此还是充满着爱,与美丽。”埃赫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接下来才是我的祖辈想要告诉我们的,同时也是他终生难忘,是他惭悔一生的事情。他试图用他的一生赎罪,哪怕在他临终前,他都因悔恨而死不瞑目。”

“那该是有多绝望……”

“极度的绝望,极度的悔恨。那种绝望,是你我都难以承担的。”

纳特德罗西米亚一行人行至半山腰,纳多突然提出落下了什么东西要回去取。

“什么嘛,这么大意。”

“是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快回。”索雷克虽是抱怨,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下了。

好累。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

“不多吧,德席尔瓦,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纳多还没回来,索雷克有些担心。

“我去看看。”

纳特德罗西米亚提着刀回程。

……

“诶,你怎么回来了?东西忘了?”

月溪穗子很奇怪纳多怎么会又回来了,他明明是记性最好的那一个。

“月溪穗子小姐,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件事对你说。”

“当然没问题。”

毫无防备的月溪穗子走近纳多。

“我是最下贱的禽兽,诅咒我吧,月溪穗子小姐……”

……

我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天我看到的一切。

血流成河。

尸首遍地。

“为什么?”

“为什么!”

所有的黑精灵都被砍掉了头颅,血液已经干涸。

村庄燃起烈焰,最后一处旭和黑精灵的领地被彻底摧毁。

“月溪小姐!穗子!穗子!”

她的尸首被丢弃在路旁,血液早已凝固。

她的心口处被捅入一把尖刀,早已没有了呼吸。

“穗子,你……不会是这样的,你醒来……再……再醒来一下好不好……”

她不会再起来了。

她没有一丁点儿脉搏。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但是,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九条治!樱井华!松下……”

没人能回应我。

我无法做任何事。

他们已经彻底死了,这一脉彻底断绝了。

“你不是说还会给我们烤鱼的吗……我们一回来,你就会给我烤鱼……还有,你送我的刀,我还在路上给它编了一个装饰……你看啊……你看一眼……”

怀中的你是如此冰冷,明明就在不久前,你还在和我说话,赠予我最重要的礼物……

“你在变冷……穗子,别这样……你这样我好不习惯……”

“不要变冷……不要……”

“兄弟……”

“兄弟……”

直到有人拍了拍我。

“谁!”

“是我,纳多。”

“纳多?你没事吧……要是连你也……”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你在说什么啊,纳多……”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了,是我!就是我!我就是那个混蛋!我就是那个罪人!我就是死有余辜曝尸荒野野狼野狗啃食骨头的那种渣宰!”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我把这里有黑精灵的消息告诉龙领前些天经过的巡逻兵,他们承诺如果能告诉他们确切位置以及干掉首领的话就会给我们一大笔钱财,我们三个可以……可以靠这个活下来……但是巡逻兵们也欺骗了我们,我一直抱着对黑精灵的偏见,我根本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是恶魔!我是恶鬼!”

“你在开玩笑吧……一定是这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啊……月溪穗子已经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不想……你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

“我就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你不可能会是……”

“我就是。”

“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你不知道我现在一定会杀掉你吗!”

“那就动手吧!处决我这个罪人!”

“纳多!”

“动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我要疯了……我感觉我已经要死了!天啊……天……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要看着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面前,亲手感受她的温度越来越凉……而且导致这一切的原因竟然是你!我的一个兄弟!”

“所以说动手吧!赶紧动手!你妈的臭小子!赶紧跟我打一场!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纳多!你这禽兽!”

“你知道吗,小子,那女人,这女人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她在说为什么啊!啊哈哈哈哈……”

“住口!你这混蛋!”

拔剑,鬼退鲸武出鞘。

寒光略过的一瞬间纳多身体立刻断开。

“好样的……纳特德罗西米亚·德席尔瓦……”

……

索雷克和我埋葬了所有无首的尸体。

他们是最后的旭和黑精灵,他们是上古族群的遗民,而今迎来了终章。

“之后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我也许会回原来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为止……我想告诉世人黑精灵无罪,他们和我们一样……我想要赎罪,虽然穷尽一生也无法赎罪。”

“并不是你的罪过。”

“如果当初我能早点看出纳多的不对劲……”

“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希望我能去旭和,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松尾政权被推翻,真正的善治到来,我再将这份技艺还给旭和。”

索雷克踏上离开的路,而我,将去为她送最后一程。

她躺在草席上,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她喜欢睡懒觉,经常得让我去叫醒她。

但这次,我无法再叫醒她了。

她的脸上还残存着惊讶,还有绝望。

她发觉杀死自己的是自己信赖的人时,她该有多绝望。

“月溪穗子,我将如何对你和你的族人赎罪?告诉我吧,我该如何赎罪。”

你没有回应。

你仍然是静静地躺着。

浊水河和往日一般平静,偶尔有飞叶鱼激起涟漪。

“该做最后的道别了,月溪穗子。”

你很轻,我可以毫不费劲地抱起你,将你和草席轻轻放进河中,你顺水而去。

是很凄厉的笑声。

很绝望,很痛苦。

在我转身不久后传来。

“这就是结局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我们。”

“穗子?”

“我为什么会再次相信人类?为什么,我第二次,因信任的人而死。为什么?”

月溪穗子坐起,但没有沉入水中。

“我无法死去,这也是诅咒啊,一次一次地被背叛,一次次地离别……我是那么信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啊!我还是错的!啊哈哈哈哈……”

几乎难以反应过来,水面上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就好像一场短暂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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