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镜花水月
清枕带着轻蔑瞥了眼仍在愣神的丁一,上前行礼:“拜见尊上,属下没能完成任务,是属下没用,属下甘愿受罚。”
“你们俩,将功补过,去跟着她,不可让她出现半点闪失。”声音从林间传来,可即便循声看去也依旧分辨不出哪个是横斜的枝条,哪个是冥王本尊。
这次换清枕愣住了,倒是丁一及时应下:“是,属下遵命。”
最后一班船就要离港,丁一急忙拽起清枕离开,清枕不死心地还想要多问点什么,可真开口时,她又成了个只会干张嘴的哑巴。
是了,如果她真有这胆子,也不至于在他身边呆这么久,还依旧是个可有可无的侍从。
因为是最后一条船,且还是个稍显破旧的船,所以船上的人并不多,乘客中大部分还都是些过来当看客凑热闹的小仙,是以,仅凭一封霆禹老君亲书的请柬,丁一和清枕就成了这条船上最受优待的两位,给他们分配的也自然是视野最好的船厢。
丁一从未游过镜湖,所以甫一上船,他那双扒着舷窗的手就没有放下来过,听人说在镜湖上行船是有讲究的,每条船无论大小都不能偷懒使用法术,要由船夫桨划,一共需划一千四百五十八桨,且每八十一桨有一景,这一路上拢共能见到十八景。
就在丁一努力伸头找景时,清枕一挥袖子落了舷窗,顺便把锁扣从外面给锁死了。
丁一愤懑地指着关上的窗户盯着清枕,僵持半晌,还是他最先投降。
他一向是最软弱最无害的,也正因他这内外如一的性子,使得他和冥王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广为流传,甚嚣尘上,甚至还被不怕死的编成话本子兜售,赚了个盆满钵满。
好在,被编排的冥王本人貌似还并不知情。
丁一虽然没脾气,但嘴上仍旧会不死心地叨叨两句:“我、我还有五个景没看见呢。”
“现在别看了,等回去,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让你看个够。”
清枕说着向前凑了凑,直把丁一吓得缩了缩脖子,蛟龙的感觉与常人不同,瞳孔会在聚焦时缩成一个长长的锥形,就像此时摆在丁一面前的这样。
“丁一,你实话跟我说,你之前,真没见过那个女人?”
“女人?”丁一反应了一下,恍然:“啊、你说她啊,见过啊。”
“在哪儿?”她瞬间睁大了眸子。
“就是当时尊上亲自画的那幅美人图啊,你不觉得她和那画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吗?你没见过吗,我记得当时那图都快把黄泉贴满了。”丁一挠着头,很不解的样子。
清枕拍案而起,怒道:“废话,我又不瞎!我是问你有没有见过她本人,活生生的人!”
“……这、咱们在冥界,别说她本人,就是活人我也没怎么太见过吧……”
丁一说话时吞吞吐吐,还陪着笑,气得清枕骂也骂不出来,气得直跺脚:“……榆木脑子!”
“不、我是丁香树,要说那我也是……香木脑子、丁木脑子……诶清枕,你去哪儿啊!”
“别跟着我!”
镜湖澄净透亮,远远看上去与普通的湖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发现,它澄澈,却并不能见底。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如一面泛着银光的软镜,它能够清晰的反射出水面之上的一景一物,可任凭你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任何漏洞来窥探其中的奥妙。
有传言说,这镜湖下,藏着一座尘封已久的神宫。
也有传言说,下面封印着一只无比巨大的猛兽。
自洪荒以来,围绕着镜湖有太多版本的说辞,奈川站在甲板上,呆呆地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身边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拨人,也不知道被她听进去多少种故事,直到身边的女仙说到情动处,捻着帕子娇滴滴地啜泣起来,她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把视线落到这位姑娘身上。
她一直以为这姑娘是在和她身边的同伴说话,这么看来,原来她一直都是在跟自己说话。
那姑娘感受到她的视线,哭得更厉害了,那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得,看上去十分我见犹怜。
而奈川,她并没有功夫欣赏她的音容,只是趁着那姑娘还在哭,正努力回想她方才说过什么话。
好像……是说了个类似于鹊桥相会的故事,只是把鹊桥改成了镜湖两面,听上去是个更加悲惨的爱情故事。
她虽然还不懂男女之间所谓的情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看这姑娘哭得这么狠,大约猜测出,那东西一定很悲伤。
“你别哭了,这镜湖,左不过也只是一个湖,那郎君若是有心,就跳下去,进了水里,自然就能见着那姑娘了。”
奈川不懂什么仙规森然不可破,只是想当然的说了个最简单易懂的法子。
“还能……这样吗?”那姑娘似乎并没想过用这样直截了当的方法,攥着帕子懵懵的:“可万一下面是什么深渊猛兽、古堡地宫之类的,那、那位郎君不就断送在这儿了吗?”
……这姑娘听得故事怎么还有点儿杂糅呢?
“那,也算是他死得其所了吧,毕竟……”脑子里仿佛瞬间涌入无数种心绪,她皱眉压下这种不适感,续道,“毕竟,与其一直这么难过下去,不如迈出步子去试一试啊,万一有结果呢?”
那姑娘也不哭了,只剩下怅然:“可、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连希望都没有了。”
希望?
奈川试图去理解她的意思,她看向脚下这片光洁的湖面,垂下手,行船溅起的水花打在她手掌,又顷刻消散掉。
“如果你说的希望,只是这面镜子里的倒影的话……”奈川凝眉在脑海里挑挑捡捡地提炼出几个词来,斟酌道,“镜花水月的希望,其实,并不是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