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不,就是他们该死
在危险的时候,他确实是她的救星;但,在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危险。
奈川把他这么腹诽心谤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丝毫困意,头顶有时有时无的翻书声,窸窸窣窣的浆纸摩擦过布料,每响一次,她就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翻身的欲望。
趴着睡,真的好难受。
她鼓起勇气,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只等扶疏开口来制止她。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背对扶疏侧卧着,书页还在翻动,他竟破天荒地没有管她。
虽然白准备了,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睡不着?是太亮了,还是我吵到你了?”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难得的关切。
哦,他又变成了一只善良的小绵羊。
“没,我就是不大困。”奈川把鼻子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扶疏听了,也没再搭话。
翻书声也没再响起。
太静了,奈川忍了好久,还是咬着指头,喃喃出声:“那个,冥王大人,你知道……闻人毛,这个名字吗?”
她不容易做梦,更不容易做这么久的梦,这个梦太奇怪了,就算醒来这么久,她还能清楚地记得梦里的那些细节。
左右无事,僵着也是僵着,倒不如由她开个话头,还有的聊。
谁成想奈川的这个问题让假寐的扶疏瞬间眸色一凛。
闻人毛?还是……闻人卯?
当真是个极其久远的名字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他怎么了吗?”
扶疏又把问题抛了回去,奈川不疑有他,顺着话头说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做梦好像有梦到这个人,那个梦有点儿真,我在想,那会不会就是我之前的记忆。”
她顿了顿,发现自己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索性转了个身面朝着他,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扶疏低头看她,搁了手里的书册,神色坦然:“听说过,不过时隔多年已经记不清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梦,或许,我能记起来。”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落在奈川耳朵里便是极其真诚的回答,她咬着指尖一点点回忆起那场梦:“梦里,我被他们用很粗的麻绳捆在一个木头架子上,架子外面又用很厚的白布围了起来,做成类似衣服的样子,然后那个闻人毛就来了,他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糊涂话,大约是要我感激他,说能为全郦州的百姓而死是我的荣幸,然后……”
“别咬手。”
扶疏打断她,用指节撑开她的嘴巴,把那根已经被她啃秃了的指头顶了出来,奈川悻悻地收回手,可他的手却没有跟着离开,反而不停游走在她的唇齿之间,像是在查探,又像是在描摹。
等他的指节离开时,还带走了一丝晶莹的口涎。
奈川不解其意,因为从始至终他的脸上的神色都是古井无波的,像是在做一件应当的不能再应当的事。
没人能参破他平静的外表下,是如何的天崩地裂、血雨腥风。
他已经走到了克制的边缘线,再往前踏一步,在她嘴里试探的,就不是他的指节了。
是他的唇、他的舌、他的一切所有物。
好在这些疯狂的想法如今仍旧被他细细藏进眼底,他拿出帕子来缓慢的擦着指节,徐徐道:“继续。”
奈川的眼神从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挪开,捋了捋思路,继续道:“然后我就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上,那个广场被很高的墙围起来,墙里面站着很多人,他们好像很讨厌我,都叫我去死,然后真的有一个人从那个墙上跳下去摔死了,他们也都很开心,但梦里的我好像很难过,还喊了她的名字。”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着那个从她自己嘴巴里听到的名字:“好像叫……双结?”
扶疏没吭声,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奈川被他盯得直发毛,眼神左右躲闪,最后结结巴巴地说:“就、没了,后面我就醒了。”
扶疏还是没有动静,他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可仔细看,他的瞳孔又在细微闪动着。
只是这样细小的动作,奈川是看不到的,她说话的时候还没感觉,甫一停下来,喉咙有些发紧,她干咳几声,拽了拽他的袖角:“可以替我倒杯水吗?有点渴了……”
扶疏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下床倒水,他倾身向前,挤压她为数不多的喘息空间,直到额头相抵,呼吸相闻,她闻到了一股清洌的香气。
如果她见过雪景就会知道,那是初雪霁晴时空气里独有的味道。
他用松石保存下这种味道,来纪念她,纪念他们错过了几千年的雪景。
“冥、冥王大人?”
奈川看他没有下一步的行动,这才敢小声开口。
扶疏摩挲着她的脸颊,下颌,再向上,勾勒她嘴唇的轮廓。
差一点。
他差一点就不可自抑地吻上他梦寐以求的禁域。
扶疏不住地滑动喉咙,嗓音喑哑地不像话:
“所以。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该死?”
“他们?”奈川反映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是那些看笑话的百姓。
他这是听故事听得太入迷,魔怔了?
“兴许,他们也是有苦衷的,又或者,梦里的我确实做过很多坏事呢?哎呀,这就是一场梦,当不得真的。”
奈川勉强挤出笑来安慰他,可他却不领情,逡巡在她嘴角的手指一路向下,没入锦被,停在了她胸口的位置。
指腹下,是她左肋第三根肋骨,穿过肋骨,就是她的心。
这里,被捅过无数刀,一半出自闻人卯之手,一半……
他握紧拳头,锋利的指甲扎进手心,没入血肉,鲜血一滴滴顺着胳膊流下,有的滴在奈川的肌肤上,有的染了锦被,剩下的藏进衣袖,和他黑色的衣衫融为一处。
“不,就是他们该死。”
血迹斑驳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床旁的灯随之灭了几盏,奈川看不清他的手,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冥王大人?你……你是不是想起来,那个闻人毛是谁了?”
自从她说梦以来,他看她的神情就越来越奇怪,奈川很难不怀疑他是否和这个梦有什么关联。
扶疏眉头一动,翻身下床:“你渴了,我去给你倒水。”
“你还没回答我。”奈川不想让他跑,伸手抓了个空。
水是早就凉上的,眼下早就冰凉了,扶疏过了遍手,又在里面撒了点儿什么,递到奈川手里时,温度是刚刚好可以入嘴的程度。
“先喝水,嘴唇都流血了。”
他坐到床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奈川虽然狐疑于他的反应,可奈何她确实渴得很,一杯水很快就见了底。
她将水杯递回扶疏手上,再然后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