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她悄悄睁开眸子,外面的世界变得混沌不堪,只剩下眼前的他,一个紧闭着眼睛,放肆沉沦的他。
「小月,从今往后,我将成为你最锋利的矛,最坚实的盾,我将倾尽所有来护卫你,直至我湮灭的最后一刻。」
……
银装素裹的天地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刺眼的阳光反射到所有不曾照到过的角落,奈川被这光恍醒了,她下意识抬手去遮,挣扎几番,才勉强睁开了惺忪的眸子。
入眼,是洁净无瑕的纯白色。
这是下雪了吗?
她扶着身边的树干慢慢站起身,活动了活动僵直的腿脚,树皮粗糙,不经意间划破了她掌心最柔嫩的皮肤,她吃痛倒吸了一口气凉气,翻过手掌,鲜血循着掌纹蜿蜒而下,一滴滴砸在地上,如同雪地开出的红梅,一簇接着一簇,她赶忙压住伤口,血滴不再下落,可地上的红梅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它们以奈川为原点,向着远方次第绽放,奈川捂着手,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星点的红连做了一片,满地的雪被它们同化,成了血的一部分,待奈川回过神时,她的脚下,已然成了一片血河。
她站在血河中央,她的脚下则是唯一一片没被鲜血浸染的净土。
头顶的树叶发出熟悉的簌簌声,她抬头看去,重雪之下,隐约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紫色,她分辨了半晌才确定下来,这便是那株常在她幻境中出现的丁香树。
「看来,这又是一处幻境」
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只当这是一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幻境,她开始按部就班地细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能助她早些清醒回现实世界。
有什么东西滚着来到她脚边,轻轻撞在了她的鞋上,她低头看去,竟是棵新鲜饱满的青梅。
奈川捡起它来,擦了擦上面的雪,再抬头时,漫天遍野重新变回了那副银装素裹的模样,半点血迹都没有,连带着她手上都干干净净。
可这些都不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注目于廊下不知何时出现的老人身上,只见这位老者弓身坐在廊下,长发毛毛躁躁地披在身后,若非他身上的衣服难掩华光,奈川怕是真会将他认成是哪个流离失所的老爷爷。
印象里,她还从未在幻境中见过这样的人。
她踩着雪缓步走近,积雪与鞋底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可即便是真俗难耐的噪音,那老人也未曾抬头看过她哪怕一眼。
他正在极耐心极耐心地淘洗着一筐梅子,奈川刻意清了清嗓子,见他没反应,又大着胆子蹲下身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他的胳膊与她的手交叠了一瞬,便很流畅的穿了过去,奈川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方才与他穿掌而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这感觉很是奇妙。
她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他不存在,还是她本就是虚无,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老人家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她在这里。
她突然来了兴趣,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专心致志地看他洗梅子。
她看他用那双冻的发绀的手一颗颗挑拣着梅子,他挑得很仔细,一点破口都不放过,奈川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方才捡到的那粒梅子。
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褐色瘢痕上,她瞅见了一个细细的小孔。
这位老人家,眼神很好嘛。
她有意想去看他的脸,想看看这位老人究竟是何模样,可奈何他那头像是被轰炸过的头发实在是过于壮观,她找了好几个角度,就差把头埋进水桶里,却依旧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带着万分沮丧,她看他终于挑好了梅子,然后又找来块干净的纱布,将沾水的梅子挨个擦干,整齐地码放进琉璃坛里。
他这是要做什么?酿酒还是酿醋?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终于站了起来,绕去了后院,奈川懒得动弹,目光游离在这些被白雪盖满了的建筑上,掠过墙头一幅不起眼的牌匾时,她蓦地顿住。
和风骤起,吹落了牌匾上的积雪,奈川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三个字上,
——大足院
记忆碎片被重新拼凑起来,隐约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块崭新的牌匾,牌匾下面,站着一位临窗习字的白衣公子。
兴许是她心诚所致,那白衣公子撂下笔,施施然抬起了头。
眉目重合,奈川看着来人,愣怔间手指一松,青梅砸进雪里,发出一声闷响。
“扶……疏?”
她说出这两个字,又立即甩头将它们否决掉。
不、不会是他。
这个披头散发,形态佝偻的老人,怎么会是那个八面威风的冥王扶疏呢。
可如果不是他,为何又他们会长得如此相像。
她就这么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他怀抱着一坛酒向她走来,他腿脚有些不稳,步子也跟着发虚,好几次都像是要倒,奈川快走几步想去扶一扶他,伸出手时才恍然想起他看不见她,出神之际他与她穿身而过,奈川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心那里,像是被人掏了去,就这么空出了一块。
她缓了缓,再回头时,院儿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拿着长嘴烟壶,形容风流的男人。
“闻人于宵,祭坛已经准备好了,良辰吉时可不等人。”他吊着狐狸眼,怪声怪气地开口,奈川反应了几息,才拧眉向扶疏的方向看去。
是的,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耄耋老者,他是闻人于宵,是扶疏,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冥王大人,也是曾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
亲口说爱她的男人。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彼时听他这样说,她只觉得他太过孟浪疯狂,张口便轻易托了大,可如今再回望这句话时,他竟读懂了掩盖在他暴戾执拗外表下的点点悲怆。
扶疏,这便是你的曾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