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非往事
沈时仪想带林七去的地方并不远，就是隔壁——自己曾经的家。
久无人住，再美的院子都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画柱雕廊早就斑斑驳驳，失了颜色，满园的姹紫嫣红也变作了荒草。假山上长了绿苔，青石椅上有了坑洼，唯有棵棵雪松，傲然挺立，唰唰伴着风声。
“……夏天会好很多！”
沈时仪半晌不说话，显然是触动了旧情，林七试着安慰。
“的确，京都冬天很冷，什么也留不下！”沈时仪拉着林七冰凉的手指，顿了一顿，又拿下肩头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大氅太长，一下就拖到了脚踝，再系上抽带……林小七终于可爱了起来。
她想带着林七走遍府里的每一条小径，跟他讲述儿时的趣事，想在记忆里童年的每一个脚印中，都印上林七的影子。
灰白的天空下，偶尔飞过几只冬鸟，在肃杀的北风中掠过，平添许多生机。
终于转到了沈家主君的寝室，沈时仪拉着林七的手，有些感慨。
十几年了……他终于有胆量再回来面对。
“……有人”林七提醒。
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极轻极轻的走动声。
沈时仪眉头一皱，直接带着林七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也吓了一跳，呛了一下，猛咳了起来。
是黎青叶。
他穿着夹棉的小袄，手拿一块抹布，旁边桌上一盆清水，看来是正在打扫。
应该是来了很久，他头发有些散乱，额头见汗，袖子也挽到了手肘，屋子里已经打扫的很干净。
没想到被两人撞见，黎青叶先是一愣，继而恢复平静，弯腰见过沈时仪。
即便是他屡次自作主张，做了很多不该他做的事，但毕竟少时的自己亏得他庇佑，这个礼，沈时仪还是不想受。
她走过来将他扶住，慢慢落座。
黎青叶像是没有看见林七一样，径自对着沈时仪说道：“从前，这些事都是经常做，现在老了老了，公子的寝室居然都擦不干净了！”
“黎叔！”沈时仪有些不忍。
“这次回来……老奴就不走了！这么多年，少帅也长大了，老奴拼尽全力，还是愧对公子，以后……少帅珍重吧！”
听这意思竟是不打算再回沈时仪身边。
林七眼皮一跳，这老男人以退为进，开始哀兵政策了。
他这样一副凄凄惨惨的劲儿，沈时仪还怎么问他的罪？
黎青叶并不等沈时仪开口，坦然继续道：“昨晚那孩子，是沈家军遗孤，她母亲是前锋营的副将，死在了北川。他自小养在我身边，体贴善良，是个干净孩子！少帅……请不要为难他！”
“黎叔……我明白您的心意！”沈时仪叹了口气。
“不……少帅，你不明白！”黎云摇摇头。
“有人说老奴逾矩，老奴一辈子跟着公子和沈家，遵纪守礼，恪守家规，还请少帅不要误会！
这些……都是公子的意思！”
黎青叶一语惊人，连林七都有些诧异。
“我爹爹……？”沈时仪吃惊。
“二十一年前，元帅身在西北，公子独自在家带着少帅。朝中突现大乱，皇女们争来斗去，扰的京都动荡不安。有老臣提议元帅回京，公子原本很高兴，谁料正在此时边境大乱，漠北重兵来袭，元帅不得不领兵抗敌！
皇女们不愿出征，只想让元帅尽快回京，最后居然提出和谈！”
他想起旧事，越说越激动。
“可怜元帅在边境浴血奋战，她们穆家人自己却不在意。元帅不愿退兵，执意杀敌，皇女们劝说公子写信给元帅，鼓动元帅回京，漠北人狼子野心，趁机大军压境。
元帅前有豺狼，后方不稳……最终，寡不敌众！”
“唉！”他长叹一声，眼中泛泪，敲敲胸口，接着说道：“公子娘家只是小小镖师，无权无势，什么也做不了啊！
一个男子，纵使再聪明又有何用？朝廷根本不理会他的请求，最终，公子毅然决定独自去西北……却等到了……最不幸的消息！
公子悲愤欲绝！哭了三天三夜！”
沈时仪耳边听着他哽咽的声音，脑海里也响起了当年的哭声。双拳不自禁的攥紧，双目泛红，这时候，身边一只微凉的手附上来，稳稳的包住她的手指――安定，有力。
林七不能感同身受，但她能理解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看着沈时仪沉浸在过去，他心里很不舒服。
黎青叶无视林七的目光，但是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神也不太好看。
“公子留下口讯，少帅长大成人，当娶贤夫！倘若资质平平不思进取，那随便哪一个好人家的儿子都行，若仍在朝堂，继承母志，那少君人选绝不可轻忽！”
他终于说到正题，眼神漠然的直视林七。
“公子吃过门第低微的苦，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没个依仗！
公子交代，少君人选，一则绝不可为皇室嫡亲。
二则绝不可为平民百姓。”
交代完这一切，沈府主君寒家公子，再没说过话，等到沈帅灵位回京，跟着撞棺而亡！
沈时仪久久沉默。
黎叔不喜林七，不喜皇子，想方设法的干涉她的婚姻，却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理由。
虽然偏执，可那时爹爹处处碰壁，想必早就失了理智，所以才在最后时刻，向自己的女儿提出警告。
不管对与错，这都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庇佑！
亡者为大……即便沈时仪仍然一意孤行，内心也会有愧于父亲。
室内寂静无声，半晌……
林七动了，他扯扯胸前大氅，冷漠的开口问道：“女人娶个有权有势又听话的男人有什么用？”
黎青叶神色不愉，碍于沈时仪的面子没有发作，强忍着说道：“自然是锦上添花，宜家宜室，若有万一，还可有个依靠！”
“沈时仪需要靠一个男人？”林七语带嘲讽。
“……自然不会！但人有旦夕祸福，元帅那样风光伟业的英雄尚且还有万一，沈家本就所剩无几，若是再有状况，谁来支撑？谁能帮得了她？沈家军的威名何时才能发扬光大！”
黎青叶气急败坏拍案而起。
“呵……”
林七美目流转，凛然而立，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沈时仪不是废物！”
“二，这天底下，我林七都做不到的事，换天王老子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