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流水落花(1)
玉漏催晚,水烟空蒙。
虽是春三月的天气,可朝都城内外依旧寒冷刺骨。
井睿端了茶饮过来,看到主子在窗下默然而立,便自顾放轻手脚调配烹煮,这茶是按照云梨曾经的配方调制的,几年来都未曾换过口味。
“司空涧可有带回消息?”沈临佑遥望夜空,呢喃发问。
井睿手上动作一顿,回道:“仍是那个答复,不愿。”
沈临佑沉默了好一阵,随即收回目光:“收拾行李,备马。”
“主君,而今朝都繁乱,正是需要您坐镇的时候。”
沈临佑斩钉截铁:“备马。”
井睿不敢违拗,只得匆匆去了。
辞风得到消息时,沈临佑已经携亲卫出了朝都城门,他连井睿都没带,若不是从井睿口中得知,他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沈临佑,让辞风既烦躁又疲惫。
“听说韩星年病重?”
辞风随意翻了翻案上的地籍,漫不经心问。
“是,”井睿回道:“据说韩星年体内的蛊毒未清,恐怕这次毒发也和……那件事有关。”
辞风很是烦恼,“能瞒得了多久呢,韩星年一旦知道实情,一定会倾尽兵力攻打杀来。”
井睿凝眉:“他如今兵力不比往年了,怕是无法与我们抗衡才对?”
辞风轻笑:“你别忘了还有个姚氏,如今他盘踞北方良久,我们派去的探子勘察无果,一点姚氏军队的方位都不曾查出。
司空涧与北方僚属已经失去联系多月,怕是不周。前段日子我们又失了谷梁枫,英将军报仇心切,韦震又不能坐视不理,恐怕也要跟着搅一趟浑水。”
辞风烦怒愈甚:“怎么全都是些痴情种子!”
井睿兜着手笑言:“先生孑然一身惯了,不知相思的苦啊。”
辞风面无表情:“这辈子都不知道才好。”
·
极目萧萧,春寒料峭。
云梨一袭布衣行走在白湾小镇,天寒地冻,除了司空涧先前留下的碎银,身上再没有其他傍身之物。
两个月前,云梨在码头和小凤凰告别,她没有上船,孩子们也没有上船。
这是她与霍彬一早就说好的计划,自从银骑卫杀了莘柳之后,云梨便知道银骑卫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韩星年一人的性命了。
还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起初她怀疑过沈临佑,可直到司空涧在半月前找到她,他带来沈临佑的口信,云梨断然拒绝。
除了他,还有谁会要自己的命,云梨心神俱疲,无处可猜。
而银骑卫是一早就查到云梨等人踪迹的,他们蛰伏以待,最后动了手脚,可船上没有任何云梨和孩子们的踪迹。
为免遗漏,船只沉没后,首尊亲自去了海峡彼岸的城镇,在那遥远陌生的海滨城市找了一日又一日,仍旧毫无踪迹,他这才明白,云梨等人从一开始就不曾登过船。
可是他想不明白,云梨若不是去了海外,她还能去哪,莫非是舍不下韩星年再度回来?
于是他又折回中原继续寻觅,可他只打听到韩星年回到阳鹿城的消息,而后不久,海上船难消息传来,听闻韩星年心伤过度,已经一病不起了。
这么说,云梨也没有回到韩星年身边,那她到底身在何地?
首尊一个月未曾递信回去,沈临佑便知他进展不顺,得知云梨失踪后,他直接派了司空涧出去寻她。
两人曾在末路时相依为命,除了司空涧,他想不出还有谁才能找到她。
云梨为了保护孩子们,没有回到韩星年身边,而是一路辗转去了北方。
如今两个月过去,想必霍彬已经带着他们走到安全的地点了吧。
司空涧按照沈临佑的命令一路寻找云梨,最后在北方寻到她的踪迹,第一次递信时,重逢的喜悦来不及诉说,云梨就甩了他一耳光;第二次见到信后,云梨再次遁走。
而他却被一支大军滞留在后,花费了半月时间才从中逃脱。
白湾镇毗邻江芦庄,江芦庄之后就是阳鹿城。
从北方逃回这里,云梨才听说韩星年病倒的消息,她心急如焚,只想赶紧回到他的身边,如今孩子们已然安全,她再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在白湾镇滞留了一夜,她确信附近没有沈家兵马,这才买了去往江芦庄的船票。
码头上人头攒动,云梨候在一旁,同样翘首以盼。
穿过重重人影,她没有看到河畔的船只,而是当先看到了那个站在岸边的白衣郎将。
穷途末路时,那曾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司空涧了解她,所以甩脱姚氏军后找到她并不难。
望着昔日故人站在不远处,云梨一丝欣悦也无,她几乎是本能地扭头就走。
司空涧知道她警觉,所以进入韩家属地后就和沈家军兵分两路,他一个人寻找,总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云梨拨开重重人群,刚走到木梯处就被司空涧追上。
“别逃了,你逃不过他的!”
云梨回身,狠命地拍打他:“你滚、你滚!”
“梨娘!”司空涧箍住她:“他这次不会伤你了,他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会!”云梨歇斯底里,她揪住司空涧的衣领哭诉:“那些年我受的苦楚还不够吗?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云梨止了眼泪,不住哀求:“阿涧,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放我走吧……”
“我……”司空涧艰难摇头:“我背叛过他一次……”
他双眼泛红,似乎陈年记忆再度涌现,“郁海和延良因我而死,我的罪还没有赎完,我这辈子都欠主君的。”
“那我呢?”云梨紧紧盯着他,眼泪再一次滑落:“我就该是你赎罪路上的牺牲品吗?”
“你不一样!你不一样的。”司空涧握住她的手:“主君变了,他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何况他如今已经拥有天下,试问这天下谁还能再动摇他分毫?
只有他越强大,才越能保护好你。韩星年大势已去,他如今病得很重,只怕……只怕是不成了。”
云梨听了后面的那句话,指尖松落几许,司空涧弯腰欲要扶她起身,两人掌心相触,却是擦碰落空,云梨硬生生跪在了地上,泪水凝在她的面颊,她紧紧攥住他的袖摆:
“阿涧,你放我回去罢,我就见他一面,见他一面成吗?”
司空涧的手臂火烧似的,他挣扎了许久,问:“见他一面就和我走吗?”
云梨眼睫微颤,她不敢叫司空涧看出分毫,只得垂目道:“我不知道,我没想好。”
司空涧见她松口,于是也退了一步,“好,我让你见他一面,可是我们无法接近,只能远远地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