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北溪松雪(6)
沈临佑斩杀霍煊,守得甘北郡,众人已在滔滔不绝设想接下来该往哪里大展宏图。
可沈临佑只叫他们暂时留守甘北郡,自己则带着云梨与井睿、盛晖鸣并一队护卫军前往不远处的兰襄川。
司空涧不解:“主君这是何意?”
方仕然浅笑:“他这是坐不住去找辞风先生了。”
“辞风先生?”司空涧恍然大悟,“可是那个海外探赜索隐,归乡钩深致远的踔绝之能人士?”
方仕然点头笑答:“正是他。”
司空涧抚掌大笑:“奇哉妙哉,不知辞风先生竟也与我们主君颇有渊源。”
方仕然道:“辞风先生与主君相识多年,当初他留信作别,一晃就是三年,曾说会有音讯传来,可三年里主君从未收到任何书信,是以才有三问辞风先生之事。”
司空涧问:“那主君此行兰襄川可是因为得到辞风先生的消息?”
方仕然摇头浅笑,“在下也不知。”
云梨跟着沈临佑颠簸两日来到兰襄川,一路行来,但见山中风光旖旎,春和景明。
想起上次在白丘山的遭遇,她不免心有余悸,沈临佑见她神情不对,问她:“怎么了?”
云梨瑟缩着问:“这山中可有吃人的野物?”
沈临佑不禁失声而笑,抓过她的手放在掌心,缓声道:“有我在,这次绝不让你离开我半里之外。”
自云梨想通追随他后,这段时日以来,沈临佑对她是温和耐心,体贴柔情,脾气好的出奇。
可想起他对伏欢颖和方沛华的态度,云梨又觉得这些温柔恐怕也只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她留在沈临佑身边只为活命,没有权利思慕其他,也从不奢求无畏痴妄。
行至山脚,沈临佑舍了马车,带着云梨徒步上山。
几人来到一座石木小筑前,这里柴扉半掩,舍门紧闭,院内杂草丛生,只一株梨树开得正好。
沈临佑当先推门进了屋舍,见里面四时用具,锅灶凳椅,尽皆齐全,一应摆放皆如当年。
只是落尘几许,阳光倾洒也难掩其灰,看样子辞风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沈临佑出了屋子,正见云梨盯着院中的梨树展颜微笑,那笑容发自内心,和煦如风。
偶然瞥见她眼神里的光,沈临佑的心却像是被揪了起来。
那种眼神,他只在俘虏的眼里看到过,那是对自由的欣喜与渴望。
对云梨来说,这里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园,独避风雨,安于世外。
原来这么美好的地方离罗河县如此之近,若是当初直接来到这里,哪里还会有后面种种?
沈临佑知道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他走到云梨跟前,轻曲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一字字道:“你是我的,我在哪你便在哪,明白吗?”
云梨对上他的双眸,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方才涌现的喜悦也消逝不见。
她朱唇轻启,缓缓道:“明白了。”
回到甘北郡已是入夜时分,一众人行至府门,听见里面笙歌轻乐,似有宴饮。
韦震出来看见众人,笑迎上前:“你们可算回来了,今儿郁海去巡军,谁知截获了一批运往绥石城的供饷,佳酿珍馐,金玉美人,简直应有尽有。
我说你们今儿个回来,郡守便亲自设宴,咱们不日就要离开,趁这个机会好好热闹一番。”
沈临佑问:“何人的供饷?”
“汀兰州知府的。”
“许华年?”盛晖鸣道:“这个糊涂蛋,难不成还不知道霍峻嵻已死的消息?”
韦震一拍大腿:“可不是吗!蠢驴一个,郁海将他们的供饷尽数扣下,留了一个活口回去报信,估计这会许华年在汀兰州要吓得几天睡不着觉了。”
众人大笑,沈临佑也扬起唇角:“这事办得漂亮,该行赏。既有宴,也不该辜负王郡守的一番心意。”
韦震边走边问:“赏郁海个什么好呢?”
盛晖鸣在旁边出馊主意:“他那样个知足常乐的性子,问什么都说不缺,我看啊,倒是缺个美妾!”
韦震跟着附和:“我看行,有几个美人很是出挑,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吹拉弹唱简直样样精通。”
盛晖鸣听不下去:“你会欣赏个屁,还吹拉弹唱,那叫精于音律、能歌善舞。”
“是是是,不过啊,再好看,也及不上云梨的千分之一不是,还是咱们主君最有福气。”
说到兴头上,他和盛晖鸣勾肩搭背,直接就急不可耐找王寅去了。
沈临佑回头看着云梨:“我去换身衣服,你我一同赴宴。”
云梨秀眉微蹙,并未应答。
“怎么?”沈临佑看着她:“不想去?”
云梨点头。
“随你。”
撂下这句话,他带着井睿先行回了院落。
等云梨回去时,院内烛光零星几盏,沈临佑已经带着井睿离开了。
她洗漱换了衣裳,这时有小厮端了食盒进来,说是主君的意思,宴席都是现成,也不必让小厨房起灶了。
一桌的珍馐佳肴,许多菜甚至是她见所未见的。便是罗河县里最大的酒楼,也没有这样的菜式。
拾起双箸正要动筷,外面井睿一身酒气跑了进来,“云梨,今儿外面可热闹了,你真不出去吗?”
云梨摇头:“席上伺候的人多,我去了反而碍事。”
“怎会,韦震他们几人闹开了,给主君灌了不少酒,正要你拿解酒丸去呢。”
听了这话,云梨不好再拒绝,起身去橱柜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在井睿的催促下同他去了前厅。
红绡帐,金燕舞。管弦丝竹,声声入耳。
云梨还在犹豫,便见一众人簇拥着沈临佑走了出来。
王寅还在其身后进言:“……某早已为主君留了一位绝色佳人,只待主君点头便送至院中。”
韦震一张脸喝得通红,闻言不悦道:“你这厮,方才在席间猛夸场上的美人,如今出来又说给主君留了个,在哪?我倒要看看多美。”
话毕,便见一名覆着面纱的曼妙女子走近,朝沈临佑的方向盈盈一拜。
王寅指着她:“夏娘子,此间没有外人,可摘下面纱,容吾等一睹芳容。”
闻言,夏娘子缓缓抬手,素指勾过璎珞,将覆在面上的薄纱摘了下来。
果真是清逸脱俗,美目盼兮。
众人方觉宴席上的美人都是庸脂俗粉,瞬间感到不值一提了,一个个直勾勾看着,话都忘了说。
沈临佑的视线在那女子面上短暂停留片刻,随后回头,正巧看见井睿和云梨站在人群之外。
他几乎不做犹豫,朝她的方向伸出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云梨低头朝他走去。
因晚间沐浴过,云梨此时只挽了单髻,穿一身月白长衫,无任何坠饰。
清风微凉,拂起她的碎发,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鬓香腮,更胜似雪。
沈临佑抓住她的手,两人贴得极近,只听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郡守好意吾已心领,只是今日在下饮酒过多有些不适,此等福泽让给旁人罢。”
说罢揽过云梨的肩膀,同她一道回了院落。
扶他上了榻,云梨从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解酒丸,又将水递给他。
“我有这样醉?”他问。
云梨一脸茫然。
沈临佑轻笑,接过她手中的药丸,和水吞服,又将杯盏里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还要水吗?”
沈临佑摇头,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静静抱着。
软烟罗帐,清香浮动。
他对待她还是那样温柔,可云梨仍旧不敢与他对视。
沈临佑拂开云梨的碎发,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道:“在我身边不必担惊受怕,你不是俘虏,而是我的枕边人。我不会伤你,此生都不会。”
片刻的犹豫后,云梨终于转过头。
她回望住沈临佑的眼睛,还未语,泪先滑落。
沈临佑替她擦拭泪水,耐心依旧。
“那些苦都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会护着你。”
云梨垂下眼眸,随后主动搂住他的脖颈,沈临佑贴近身畔,她微微侧脸,冰凉的湿意过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颊边。
她能明显感觉到沈临佑身子微僵,胀痛袭来,云梨微微蹙眉。
沈临佑却笑得愈发明朗温柔,他托起云梨,将她牢牢圈在怀中,视她如珍宝,爱怜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