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枯枝生花(2)
见云梨半晌不说话,丁壳子也有些慌了神:“梨娘,你倒是说句话,可别吓唬我们。”
云梨愣怔半晌,最后才哑着嗓子问:“你们说……他有生还的可能吗?”
丁壳子急道:“有的,你千万别多想。”
“辞风先生呢,他为什么不回来?”
大全道:“辞风先生带着冬乐去什么山了,既然他有把握,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现在众人都在找主君,他君王帝相,一定不会出事。”
云梨失魂落魄地回了小院,连为什么出来都忘了,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帝王将相,她只要他平安回来。
不知怎的,连公孙柔都听到了风吹草动。
她如今挺着大肚子,夜里本就不好入眠,此时心头更是伤痛,索性披衣坐起唤了白薇进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白薇望了眼漏刻,回道:“已是丑时了。”
公孙柔一张小脸煞白:“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
白薇皱着眉,不安道:“眼下更深露重,夫人要往哪里去?”
公孙柔靸着鞋子下了地,头也不回道:“去找云梨。”
白薇劝不住她,只好拿起罩衫跟了上去。
到了云梨的小院,公孙柔见里面还亮着灯,正要进去,却被守在院外的两名将士拦住。
公孙柔怒道:“我是夫人,你们胆敢拦我?”
将士道:“主君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云姑娘。”
云梨在屋里听到动静,心下一震,忙提着裙摆跑了出来,看到门口的人倏忽一愣。
公孙柔怒瞪着她,白薇扬声道:“云姑娘,您别跟夫人置气,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行动不便,不好在外面久站。”
云梨上前道:“进屋坐。”
两名将士见她这样说,便让在了一边。
公孙柔又气又怨地走了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她的小屋,里面没什么华丽摆设,都是些家常用具,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温馨。
云梨见她大着肚子,便将炉子上的牛乳热了热,等冒了白气,才舀了一碗递给她。
公孙柔皱着眉嘴硬道:“我喝不惯,腥气。”
云梨也无二话,转身在架子上拿起一个瓷罐,添了勺蜂蜜进去,重新拿给她道:“有了甜味,就没那么腥了。”
公孙柔在外面冻了半晌,此时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想再赌气,便接过来捧着喝了一口。
牛乳入口,顺滑丝甜,半碗下肚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见云梨仍旧站在一边,公孙柔冷声道:“你坐吧。”
云梨望着她:“半夜找我有何要事?”
公孙柔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她:“你可知道主君的事?”
云梨心一抖,反问道:“他什么事?”
“我听说东源坝已经拿下,可除了司空涧,其他人都没回来。”
云梨抿了口热奶,不动声色道:“许是有其他要紧军务安排。”
“不是的!”公孙柔声音忽然拔高,她脸热了一阵,忙又压低了声音说:“听人说主君在东源坝受了伤,如今下落不明,可是真的?”
云梨望着她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知晓他的事情?”
公孙柔愣了一瞬,似是不信她的话,“主君没给你写信吗?”
云梨摇头:“从未写过。”
公孙柔颇有些吃惊,她紧盯着云梨的面容,对她的神情来回探究,似乎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
“那你就不害怕吗,万一他有个好歹……”
“他不会的,”云梨捧着陶碗道:“他的抱负还未实现,是不会出事的。”
公孙柔听后不再说话,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喝完最后半碗热奶,由着白薇扶她回了倾罗居。
沈临佑已经失踪一月有余,期间仍未有任何消息,就连司空涧也加派了杨烁出去寻找。
平川府似乎是得了消息,风言风语都传扬起来。
公孙柔心里愈加不安,一连几日大夫都去把脉,除了让她戒焦戒躁便是开药,可也没有好转。
这日夜里,云梨还未歇下,仍旧守在窗户边望着院子。
外面有人打着灯笼过来,却被守卫拦在门外。
那人似乎是想闯进来,被将士低吼了两句,越发吵闹起来。
云梨走到院中,白薇忙扯着嗓子喊她:“云姑娘,我家夫人早产了!”
云梨微惊,按捺住心底的悸动问:“请大夫了吗?”
“请了,可夫人说要见你,求姑娘跟我走一趟。”
两名小将见她要走,便也要跟着。
见云梨回头看他们,其中一名小将道:“主君吩咐了,不让云姑娘一个人前往倾罗居。”
云梨听了这话,鼻尖止不住一酸,复又回头跟着白薇疾走。
刚进院子,几人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声惨叫。
白薇脸色发白,上前对杜妈妈道:“我已将云姑娘请来了,夫人如何了?”
杜妈妈眼泪花直转:“稳婆说早产加难产,情形不好说。”
云梨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情,从前也只听人说凡女人生子都必要闯一番鬼门关,经一番劫难,如此看来果真不假,鬼门关前谁看你尊贵与否?
听着公孙柔撕心裂肺的声音,云梨心中原本还有几分不是滋味,此刻却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在一旁问道:“大夫可在?让他也想想法子?”
杜妈妈听她此言也是一愣,似乎在辨别她究竟真心还是假意。
白薇急道:“大夫说此等场面不好出现,怕冲撞贵人。”
云梨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意这个?究竟是面子重要还是产妇性命重要?把他叫来想主意,他要是不来,就拿主君压他,来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杜妈妈万万没想到云梨会替公孙柔说话,尤其是在公孙柔对她不公之后。
她正要开口,忽听里面传来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是云梨来了吗……让她进来。”
云梨犹豫片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冲脑的血腥气袭来,屋子里燃着烛火,因产妇畏寒,还格外拢了火盆,可云梨还是觉得压抑。
走到床头,见公孙柔苍白着脸,额发已被汗水濡湿,此刻眼神有些迷离,看见她走近,便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云梨姐姐。”
许是太久没听她这样唤自己,许是看到她这般模样实在令人不忍。
云梨握住了她的手坐在床头,又听公孙柔喃喃道:“我会死吗?”
云梨抿着唇,半晌才道:“你坚强些,挺一挺这个鬼门关就过去了。”
公孙柔摇着头泣声说:“我没力气了,我可能再撑不下去了。”
云梨实在不会安慰人,而且以她的立场,说出来的话未必中听。
公孙柔望着她道:“若我真的去了,希望姐姐莫再怨恨我往日的行径……”
云梨不说话,只默默听她讲着:“……人说去了地府,若是在阳间做下的恶不能得到原谅,便会堕入阿鼻地狱受苦,我怕疼……我不想去了地府还要受苦……云梨姐姐,往日都是我万般不好,你能不能不要怨怪我?”
云梨当真怕她挺不过去,在濒死之人面前也无畏其他,便点了点头说:“我不怨怪你。”
公孙柔这才笑了,松了口气喃喃道:“我知道主君喜欢你,他娶我……不过是看在我身后有公孙氏,我原也不想接近的……
可是在后山,我看见他那样对你,我很羡慕,又很嫉妒,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嫁给他,或许我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就像我的两个姐姐一样……
主君他不属于我,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云梨替她掖了掖被角,“你省些力气,待会大夫就来了。”
杜妈妈等人在外叫道:“大夫开了些药膳,夫人可有力气吃一些?”
公孙柔摇了摇头:“我什么都吃不下。”
云梨扬声道:“让他配些丸药来,吃了好歹增些气力。”
不多时丸药配来,云梨托起公孙柔,将半粒药丸给她和水吞下,另外半粒她却是怎么都吃不下。
云梨出了房间,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里面终于传出一声婴儿啼哭。
众人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唯有云梨心中仍是难过。
她转身离去时,听得稳婆在后面叫着:“可喜可贺,夫人为主君添了名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