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庭前清风(4)
第二日,云梨照常去送饭。
同样是五道菜,走的时候郑阳晖再次叫住了云梨:“姑娘……”
同牢房的绿衣男子道:“她只是个侍女,晓得什么?郡公莫要平白折损自己颜面。”
云梨也不说话,放下菜,收了昨日的碗碟便走。
许是云梨看起来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第三日再进去时,里面的犯人便开始污言秽语起来。
云梨皱着眉头一路走到最里面两间,放下碗碟,这次却忽然被郑阳晖抓住了手腕,他三十多的年纪,力气又大。
云梨挣不脱,也不叫喊,郑阳晖也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终是云梨先开了口,回答的却是他昨日的问题:“郡公家眷安然无恙,每日吃食衣物不缺,主君不曾亏待他们,郡公尽可放心。”
郑阳晖的幕僚吕季同警惕地盯着她,双眼如鹰锋利,皮笑肉不笑道:“敢问姑娘是何身份?”
云梨头也不抬:“侍女而已。”
说完,继而走到旁边的牢房。
里面稍年轻些的侍从性格较为开朗,他扒在铁栏上问:“姑娘,这些菜都是谁做?”
见云梨狐疑地抬头,他咧着嘴笑道:“下次能不能再换个样式,吃了半个多月了,多少有些腻的。”
年长的那个老者皮肤松弛,一头银发,声音却是出奇的尖细。
闻言踢了那人两脚,口中叱骂道:“没出息!为了几口吃的折腰赔笑!”
冯旭道:“在这不为吃喝拉撒还为什么?总之是被关着,想干别的也不成啊。”
只有那个锦衣少年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云梨看他年龄小,却总有种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老成。
姚景容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冷不防朝她看了过来。
云梨心一惊,忙低下了头,收拾完后匆匆离去。
江冬乐来时,云梨正在厨房烧菜。
她凑近道:“今日做些什么好吃的?”
云梨柔声说:“熬了锅牛乳粥,见厨房还有不少五味脯,便也做了些,今日在集市买了三样鲜蔬,又混着炒了一锅。”
食材虽是简单的,可又极新鲜,云梨的厨艺好,做的比行军厨子不知好吃多少。
江冬乐馋的随手拈了块肉脯送入口中,只觉肉香四溢,调料入味,鲜美十足。
她嚼着肉脯,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们这些人的嘴都要被你养刁了,日后再吃火头军做的饭便要不适应了。”
云梨失笑:“想吃我还不是随时能给你们做。”
江冬乐看着灶台:“我见你做的还有多的,难道要送给牢里的那几个吃?”
云梨点了点头。
江冬乐若有所思地想了会:“也好,如果你能……”话音一转,她连忙转移话题:“没什么,你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
云梨并没注意到她的自言自语,朝旁边的食盒指了指,“你帮我按第一个食盒的顺序将菜放进去就好,待会我再叫人送到官署。”
江冬乐点头:“那待会一道过去。”
云梨今日送饭,菜品是牛乳粥、五肉脯、鲜炒时蔬并一壶清水。
不仅郑阳晖,就连吕季同也吃了一惊:“这么多好菜,沈临佑也舍得给我们这些阶下囚吃?”
云梨淡然道:“牛乳和肉本就是郡守家的,给你们吃有何不可?”
许是吃到了家里的味道,郑阳晖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想到家眷也不得相见,眼角不禁就泛起了泪花。
隔壁牢房的冯旭听了,忙道:“我似乎闻到了五肉脯的味道,可是五肉脯?”
高格尖细的嗓音再度传来:“没出息!”
郑阳晖盯着云梨问:“这是沈临佑给我们的,还是姑娘自作主张?”
云梨皱着眉回说:“他没有你们想的那般不堪,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到了隔壁牢房,云梨刚打开第二层,冯旭就慌地凑了上来:“果真是五肉脯!”
随后又扭头对身后的人道:“殿下,还有您最爱吃的牛乳粥呢!”
别说云梨,除了姚景容近侍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饮食喜好。
云梨拿出三只干净的碗,照样盛了三碗递到里面。
这次姚景容第一次走近从她手中接了碗,低头看着碗中乳白的汤汁,抬头问她:“是沈临佑叫你来试探我们的吗?”
云梨平静地回望住他,否认道:“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
云梨不再看他,一声不吭地收拾好碗碟离开了牢房。
高格凑近姚景容道:“殿下怀疑她有诈?”
姚景容盯着汤碗道:“除了你们,没人知道我的喜好,沈临佑想从我们这里下手对付长青阜倒也不会利用一个女子。”
吕季同听到他们的对话道:“此言差矣,你们方才可听到那女子的说辞,我料她不是普通侍女那样简单。”
沈临佑站在官署门口,见云梨走出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过递给一旁的小将。
云梨道:“今日还早,你们不忙军务吗?”
沈临佑道:“库房物资清点的差不多了,休沐两日。”
两人挽手走在街上,百姓出行劳作,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云梨侧头看了看沈临佑,心中微微安定。起码他在的时候,是从不允许手下将士肆意屠杀百姓的。
石邑郡除了换了主人,其他仍旧照常运作,集市也还算热闹。
“听说今日的饭菜你还送了一份给郑阳晖他们?”
云梨回头望着他:“是,可有什么不妥?”
沈临佑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弯起唇角笑了笑:“没什么不妥,照你的心意来就好。”
江冬乐已与他知会过此事,众人的意思是通过云梨打探,一来郑阳晖等人不设防,二来出其不意。
可沈临佑不愿让云梨带着利欲心去做这些事,照着她的性子来,说不准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郑阳晖等人不是没有戒心,但是看云梨日日送餐,有时候也照着他们的喜好额外做几道菜送来,却绝口不提长青阜的事。
久而久之,心中戒备也愈发淡去。
他们之中,只有吕季同一直存有戒心,郑阳晖等人却早已肯定云梨与此事无关。
有时云梨过来,甚至还会为郑阳晖带来家眷的消息,他心里感念,得知城中百姓也安然无恙后,夜深人静时,也不免感慨一番自己一意孤行的后果。
问及姚景容时,他只道:“如何做都是郡公的事情,吾感念郡公收留之恩,不敢强求奢望过多。
只是吾身为姚氏子孙,但凡王室一息尚存,都不能沦为他人的座下臣。
然郡公身为一郡之守,行事当为城中百姓考虑为先,因而郡公所做决策也不必以我马首是瞻。”
由此一来,郑阳晖听了也有些不是滋味。
吕季同道:“郡公三思为妙,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沈临佑的为人究竟如何。”
这时云梨又来送饭,临走前郑阳晖叫住她道:“有一事想请姑娘指教。”
云梨这段时日与几人也算熟识,于是回头客气道:“郡公直言无妨。”
郑阳晖站起身道:“敢问姑娘,若我愿意以使代劳前往长青阜做说客,沈临佑可否保我五人平安,可否保我们家眷平安?”
云梨不懂这些,但她相信沈临佑的人品,于是点头郑重道:“他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