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东末之土(2)
云梨的话音刚落,外院便是叫嚷不休的恶斗,护卫打杀着退了回来,靛蓝的斗篷一闪而过,韩星年已经当先朝云梨奔了来。
此时数支利箭穿门而入,四下黑暗,云梨来不及躲避,韩星年一把抱住她扑倒在地。
云梨脸上的泪水还未干,看到他的伤口后再次惊吓哭喊:“你受伤了!”
韩星年看到手臂上的伤,不在意道:“小伤,你躲进房中不要出声,我去调兵。”
孔司昱派来的皆是个顶个的高手,身怀绝技不说,还尤为心狠毒辣。
韩星年连院门都还没出去,对方的人手便已经冲杀进来。刀刃锋芒间,云梨束发的丝带尽断,险些就切到脖子,纱巾滑落,往年的疤痕触目惊心。
韩星年惊得魂飞魄散,此刻再不顾忌其他,只下了杀手取对方性命。
不多时,韩家军得受军令,从各方调兵遣将而来,也只以人数众多为利才斩杀数名刺客,只余了一个活口。
谢洪这样好的身手,在这些人手上也讨不了好去,差点半条命都搭了进去。
此时他气急败坏,满身血腥地揪住那名刺客的衣领,粗声吼道:“你是哪路的人,主君是谁?!”
刺客上下挨了数刀,已是身受重伤,听了这话反而不疾不徐道:“谁与你们主君有仇,便就是谁。”
“还敢嘴硬!”谢洪掏出腰间匕首,上下狠厉一错,刺客的半边耳朵就已割了下来,顿时血流不止。
“你说不说?!”
刺客吃痛,却也只是皱眉。
云梨惊魂未定望着这一幕,整个人颤抖不止,忽觉身边的人又往她这边倾斜几分,她连忙搀住,却见韩星年脸色不好。
他遥指刺客,对谢洪道:“此人不能杀,要留活口。”
刺客抬眼望来,忽而一笑,喘着气道:“韩少君脸色不好,莫不是身受重伤,无力起身?”
云梨回过神来,忙去查看他臂上的伤口,这才发觉箭伤化脓转黑,转变如此之快必是剧毒作祟。
另一将领大叫:“不好,箭有剧毒!”
谢洪咆哮如雷:“解药在哪?”
刺客却是什么也不肯再说,反而是看着韩星年和云梨的方向答道:“既知是剧毒,便晓无药可解,我们死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行便是来取韩少君和银汐的性命。既所托之事败矣,留命无用,死不足惜。”
说罢竟是咬住舌根,暗藏的毒药瞬间啐进喉咙,众人尚来不及阻止,刺客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此毒发作甚快,赵经赋得知消息赶来时,韩星年就已被众军医下了生命的最后通牒。
赵经赋一介文人,也不免是气得大骂:“饭桶!一群饭桶!去给我张贴医榜,搜罗民间的行医高手,不管此刻家里做的什么,只要在用药制毒方面有所门道,通通给我找来!”
众人闻言却是不动,且莫说张贴医榜费时,光是找到会行医用药的就更费时间,瞧着韩星年已经灰黑的面色,哪里还容得他们去张罗,就怕人走到一半,还得回来哭丧。
赵经赋见众人不动,捶胸顿足道:“主君还未亡,老朽便已叫不动你们了是吗?”
说完更是老泪纵横。
谢洪草草包扎过,他吊着手臂,人也没了先前的精神,众人都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将士,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留下多看两眼。
云梨握着韩星年的手一刻未动,她圆睁双目,心中却在思索无限可能,仅那一瞬,忽而让她忆起什么。
她猛然站起,对谢洪跪说:“请将军着人张贴医榜,我有一物,或能暂时救得少君片刻。”
赵经赋哭问:“何物?”
云梨来不及解释,只道:“先生信我就是。”
说到底有没有用,云梨心里也没有底,当年澄老赠酒赐物,瓶底篆刻多年来她也未曾细细琢磨。
总之……已是绝路之处,但有逢生的机会,她都要一试。
仅半盏茶的功夫,云梨便揣着骨瓶奔了回来。
谢洪等人已去张贴医榜搜罗名医,赵经赋见她手中骨瓶不是凡俗之物,当下心定了不少,却见云梨拿着骨瓶,对着瓶底的篆刻愣神不动。
赵经赋急了:“云姑娘不必顾虑,是生是死自有天定,人事已然无策了。”
初见空无,生于赤,归于雪。心若求生,此药便生;心若求死,此药便死。
云梨凝视着那行话,不期然一滴清泪落下,她翻下骨瓶倒出丹药,那是白如细雪的颜色。
她凑到韩星年身边,口中嗫嚅着什么,手腕颤抖着将那粒丹药拢在掌心捻了数下,仅眨眼的功夫,那粒丹药又变成了赤阳般的红色。
云梨心中一定,与赵经赋合力捏着韩星年的下颚,将丹药喂了进去。
果不多时,韩星年脸上的青黑便褪去了半分。
赵经赋又让军医上前把脉探看,军医看后大喜:“真乃神药!此药虽不足解余毒,可也退了大半分下去,如此尚有数月时日可活,只消我们探得良方,若有机会制出解药,主君的毒便可解了。”
说到后面,赵经赋刚松弛下来的脸色又紧绷了起来,这群刺客来路不明,只说要取韩星年和银汐的性命,受谁之托却不肯说。
这天下想要银汐性命的人何止一二,留得这群高手在,顺手杀了韩少君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但他们应当从谁下手呢?
赵经赋左右拿捏不准,最后只能吩咐军医先从东面孔家入手,让其去查朝都以南的地界都擅用何等药材,以此反推药理入药。
转眼数月过去,褪去冬末的潮寒,也已迎来了春日的最后荼蘼。
如今阳鹿城乃至周边,凡是会延医问药的都被寻来研制解药,可众人试了多种都无法对症。
韩星年的性命仅余那丝药力吊着,众人寻不到良方,他的病也毫无起色。
眼看着他体内的毒素将要压制不住,众将不免又是心急如焚。
自韩星年中毒昏迷,这段时间他从未醒来过,云梨更是片刻不离。
昔日他处处关怀时自己不觉得,如今眼见他的生命在悄然流逝,云梨才明白韩星年在她心中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人。
她是越不过昔年的鸿哀,却也不能就此放开韩星年的手,不管他是什么原因受伤,他也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他们还稀里糊涂未表心意,连一个诉衷情长的机会都没有给彼此,怎么就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