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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暮影深深(7)

几人好不容易甩脱身后的傀儡,马车一路平稳行驶,连雨势也渐渐停了下来。

银汐这会支撑不住,已经靠在那琛的怀中昏睡过去,那琛一动不动,双眼牢牢盯住她,唯怕她有什么闪失。

云梨经此一劫,同样是疲惫不堪,她倚在那琛背上,大脑放空,双眼晦暗无神。

老将扫了他们一眼,低头看见被捆缚一旁堵住嘴的小毛贼,忽而心头火起,抬腿就往他身上踹了两脚,低声怒骂:“野小子,差点害死我们。”

入了老将安身的叶水寨,他当先跳下车来,将那琛三人唤醒,又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小毛贼丢在泥里。

这才转身顺着棕马的鬃毛,怜爱道:“好马儿,还是老朝靠得住,那个老还么……”

他顿了顿,又自嘲似的喃喃低语:“唉……且看它在外面能不能活下去了。”

折腾了一夜,众人伤的伤,累的累。

这会天光微亮,正是寨子里村民日出劳作的时候。

老将昨晚一夜未归,同僚两人都未肯睡,叙了一夜家常,围坐在灯下等他。

这会见他驾着马车,带了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回来,还是这副狼狈模样,都很是吃了一惊。

身着灰衣的老兵走来,把老将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大手一拍喝问:“要你去巡寨,你怎么搞得像打了一仗似的?”

另一老兵耳朵不好,听了这话立刻磨刀而起,气势汹汹道:“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哪有仗打?”

老将被吵的脑仁痛,他将耳背老兵一推,遥指云梨等人道:“弯羊寨出大事了,我们也是死里逃生,我看那女娃娃不好,先让他们安置下来,让郝倚看看,稍后我再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你们。”

叶水寨是南荒最不起眼的村寨,这里没有骁勇善战的强壮首领,也没有德高望重的巫医,唯一的大夫郝倚还是早年间老将强行留下的。

这个村寨有南民有汉民,通婚不忌,虽有各自的信仰,可也不妨碍他们的生活习惯。

云梨等人一路上所遇村寨,不是排挤他们就是驱赶他们,这会被友善对待,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郝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者,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女娃扶着,一老一小进竹楼后,郝倚仅看了银汐一眼,连坐也没坐,直接就开口道:“毒素蔓延全身,都这样子了,还怎么救?”

一句话毕,惹得云梨和那琛两个都通红了眼眶。

老将很是不满,吹着胡子道:“这是什么话?你那个针不是很厉害么,你给她把把脉,扎扎针。”

郝倚与他说不通,两人相识了小半辈子,他知道若是不照老将说的做,今日也是走不出这竹楼的。

于是叹声气,极不耐烦地,从医箱中掏出针囊,连把脉都省了,而是先探了探银汐的脖颈,又翻了翻眼皮,确认她还活着后,这才拿出银针开始找穴位。

扎过前两针,第三针还没来得及扎,就已经看见前面的两根银针从针尖到针尾全部变成了黑色。

郝倚大吃一惊,禁不住喃喃道:“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多的毒素,这女娃是被人把毒药当汤汁灌么?”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戳中了云梨和那琛的心。

那琛无法出声,只是哭得厉害。

云梨跪在银汐身边,从她随身携带的骨瓶里倒出两粒丸药给郝倚看,“大夫,这是解毒的丸药,如果日日都吃,还能不能救她?”

郝倚接过药丸放在鼻端闻了闻,又问:“她上次吃这些药丸到现在过了多久才毒发的?”

云梨一颗心浸过寒泉一般,哆嗦着嘴唇道:“不到半日……”

郝倚见她还算清明,盯着她默然半晌,直到她渐渐缓过一些后才郑重开口:“姑娘,不是我不救,而是你妹妹的病情已经病入膏肓。你的解毒丸那会只撑得半日不到,如今再吃也是无济于事。油尽灯枯,便是巫医的碧芒蛊虫也无力回天。”

云梨揪着碎衫,望着他道:“她是仡佬族圣使,我们在绛青村的时候,巫医让我们送她回仡佬族,她还没走到,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说到后面,云梨已经有些跪坐不住,一路的疲于奔命,一夜的雨打风吹,这会伤心过度,竟是差点晕厥。

郝倚将她扶稳,到底是心有不忍,他缓声道:“仡佬族是南荒最大部族,圣使自然也是整个南荒的圣使,这其中厉害我自然晓得,只是山神召唤,圣使的魂灵已经在路上。不能强求的,蛮王老祖在世也无法拉回人间。”

云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紧紧攥住郝倚的袖子,似乎抓住了那一点微末零星的希望,抬头时,双眼血丝遍布,肿胀不堪。

“银汐还有很多话没有交代,她的话没有说完,就算山神也不能带她走,否则她此刻强撑着还有什么意义?”

郝倚沉思半晌,最后点头道:“好,我用淬火银针再试一次,若圣使真能醒来,那就是山神开恩,若是圣使无法醒来,姑娘便该放手。”

见云梨不说话,他只让人去取淬火的银针,试针前又道:“有句话我需得说在前头,这针下去,无论她是否醒来,也活不过今晚,至于何时醒来,撑得多久,我也说不准。”

那琛走过来,同样跪坐在云梨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云梨感到一丝温暖,再抬头时,眼泪似已干涸竭尽,“我明白了,请大夫试针。”

这淬火银针取之难,落针亦难。

未免云梨一干人等让郝倚分心,众人只能在外面等候。

老将见二人状态不好,便叫先前的灰衣老兵领他们去休息。

云梨摇头,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带那琛去吧,他身上有伤。”

那琛却很倔强地打手语:我也要等银汐。

老将道:“昨儿淋了一夜的雨,你跟那琛湿衣未换,万一后面也病了,谁来听圣使的……”

他本想说遗言,可又觉得不好,便立即住了口,转头对灰衣老兵道:“老力,你带这小勇士去上药换衣,再让老夏煮些姜汤,云姑娘不肯走,总也要喝些姜汤祛寒。”

老力道:“老夏耳朵不灵光,还是我去煮吧。”

说罢对着那琛一招手:“走,先带你上药要紧。”

那琛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云梨心如死灰,除了银汐的病,谁也不理。

老将看出她的不对,便将那琛往旁边一带,作势恶狠狠道:“你那个圣使姐姐是保不住了,这个姐姐你还要不要了?”

那琛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老将生怕他下一刻就把自己从竹楼上扔下去,紧接着又道:“你若是还要这个姐姐,就随老力去把衣裳换了,把伤治好,我瞅你们后面的路还难走,你若是不帮衬着,云姑娘怕是没有心气走下去。”

那琛听后,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回头看了眼云梨,最后抹净眼泪再不倔强,乖觉地随着老将他们治伤去了。

周遭似乎忽然安静了下来。密林的风,尽头的云,阴沉寂寂,杳无声息。

往事如白驹过隙,云梨细细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每一寸记忆都仿佛在深深割裂她的伤口。

不被重视的悲哀、扼住命脉的挣扎、淹没过颅顶的痛苦,所有的一切,皆因战乱而起,所有的一切,都在将摇摇欲坠的她往深渊里推。

湿冷的衣服紧紧贴在她没有温度的肌肤上,胸腔却是一团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当一个人生不如死只能坐以待毙时,她感受到的往往不是希望渺茫的万念俱灰,而是如她这般,从割裂的伤口中一丝丝,慢慢涌出来的愤慨怨恨,缠绕在不堪回忆的藤蔓中,越攀越高,浸入根中。

竹门戛然拉开,打断了云梨心中默然滋长的东西。

郝倚望着她点头:“圣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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