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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秽血消散(1)

众军围困城中,放飞了无数信鸽出去给临近城郡的守将,怎奈何天怒云涌,暴雨不歇,不知那信鸽有几只能够抵达。

除此之外,众人竟是别无他法。

外面江潮涌动,嘉州城外战火未断。

盛晖鸣听着外面的炮火声,水碗近在嘴边也忘了喝,“照这形势,霍炀那狗贼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沈临佑脸色沉郁:“霍炀若是倒下了,林唁的傀儡大军又会壮大。”

他的确想要霍炀的命,可这一刻,霍炀活着会比死了用处大。

盛晖鸣望着案上的信件,那是今日从嘉州城内飞来的信鸽,霍炀放出了数十只,看来是赌上所有希望了,就连韩星年也收到一只。

“霍炀主动求援,主君打算如何应对?”

“你说韩星年会如何应对?”

盛晖鸣显然没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沈临佑这两日总在思考,他与韩星年相比,究竟差在哪里。

闻言,盛晖鸣还未来得及答话,外面又有牙将奔了进来,“主君,林唁在渡桥上钉了两封油纸信,其中一封已送往韩少君处。”

“呈来。”

众人拆开细看后,皆脸色剧变。

沈临佑自嘲般一笑:“幸而这已不是我的难题,且看韩星年如何抉择了。”

林唁送信的目的只有一个,放他们一条生路,要求是拿云梨来换。

那一年沈临佑的痛苦与矛盾,转付在了韩家身上。

怎料,韩星年直接撕了信破口大骂:“交他奶奶个腿!”

谢洪紧跟着往地上“呸”了一声。

云梨这两日已经很难进食,她的力气不如从前,恍惚中,似乎还能看到江冬乐亲手划在她脸上的伤口。

林唁猛烈进攻嘉州城,还送信瓦解涪江城内部关系,这样急不可耐,怕是他的生命也要到头了。

临到这一刻,云梨忽然一点也不害怕了。

她只有遗憾,遗憾自己明白的那样晚,她明明有机会和韩星年相守,却因为昔年苦痛而害怕退缩。

若孔家不曾派死士来追杀韩星年和银汐,若韩星年不曾中毒,她或许后来也不会前往南荒,她应当会有一段安稳人生。

从她幼时孤苦无依谋生到现在,她也只盼一段安稳人生了。

这边韩星年刚撕了信,沈家那边便派了人过来,言说那个南荒女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要求见云梨一面才肯答应出城与林唁谈和。

韩星年见识过那女人的能耐,他正要回绝,云梨从廊下走来,她仍穿着红衣艳裙,却难掩眸色苍凉。

“我去。”

韩星年立刻起身:“那我同你一起。”

有他在,云梨便会安心。她点点头,没有反对。

夏初的天气,云梨身上还罩着一件墨色披风,她与韩星年两人并肩走来,璧玉佳人,甚为良配。

褪去眼中的凌厉,云梨还是昔年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甚至她都不用去刻意迎合,因为韩星年姿态比她更低,他永远会事先照顾到她。

沈临佑已经听说韩星年将信撕了的行为,他先前不明白的问题,此刻已有了答案,所以看到他们二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心中对她的爱恨交织才会愈加肆意攀扯。

“主君。”

一声轻唤,将沈临佑拉回当下,他冷声道:“盛晖鸣会带你们去牢房。”

牢狱是云梨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所以走入地下的石阶时,她仍会抑制不住地颤抖。

韩星年不能碰她,只能捏了捏她的袖衫,在她身后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那样克制,爱意却不减分毫。

云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临近牢房时,云梨让韩星年就在原地等她,自己则一个人往前走去。

那是牢房里为数不多的光亮,她走近铁栏,看到鱼姝被铁链覆住了脚踝,她的琵琶骨被铁爪刺穿,牢牢钉在墙上,她浑身布满伤痕,甚至连嘴上还戴了预防猛兽咬人的套笼。

在中原大军的眼中,鱼姝不是人,是真正的怪物。

她走进牢房,亲手解下了鱼姝脸上的套笼。

因戴得太久,妖艳的脸上被勒出了一条条痕迹,狰狞可怖,一如她的眼神。

鱼姝看着她,低声嘲笑:“不过数日过去,你瞧瞧你,又变得弱不禁风起来,人太弱小,便会给人容易欺辱的表象,你的不幸,都是因你太柔弱开始,此后恐怕依然如此。”

云梨不躁不怒,她面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是无情到没有任何温度。

她缓缓蹲下,望着鱼姝轻声道:“你的残忍雷厉手段我倒是领教颇多,只是不知强大如你这样的半人傀儡,伤口能不能自主愈合?”

云梨的利甲嵌进她的皮肤,红殷殷的血顺着她的甲缝溢出,她浅笑:“看来是不能。”

“我从前错看你了,总以为你是不经世间苦难的弱女子,可实际上,论心狠手辣,你根本不遑多让。”

“我心狠手辣?”云梨端详着她如今伤口糜烂的脸,不禁轻笑出声:“或许是罢,这还是多亏了你的指点教导。”

她紧盯着鱼姝的瞳眸,一字字道:“‘十折百裂’,你可还记得?你们对冬乐所做的事,我只恨不能亲手付诸在你身上,叫你也尝尝折断十处骨节,划破一百道伤口豢养蛊虫的滋味!”

“冬乐?”鱼姝哂笑出声:“原来那人偶傀儡还有名字?”

云梨忍无可忍打了她一耳光,扯住她的头发嘶吼:“她当然有!她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我,却被你们一点点摧毁。还有那琛,他被人推下药池,变成怪物一样的饕傀,便是老将军他们,你与都黎也不肯放过。你们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语毕,她体内毒素受到情绪起伏的效应,忽而发作起来。

她紧咬牙根,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守在外面的韩星年等人隐约听到两人对话传来,他心中绞痛,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

这时又听鱼姝道:“我早便该知道,那女子和你是一伙的,可她当着我与都黎的面划破你的脸还打折你的胳膊,叫我们一时分辨不出,是我们中了她的诡计,否则早在冬砻外,我就该直接了结了你。”

云梨抹去嘴角洇出的血迹,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当初没能杀了我,而今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只是不明白,”鱼姝望着她道:“家主从未害过你,他甚至还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们一命相承,他死了你也活不长久,你为何还要这么执着?”

云梨摇头:“不是我执着,是前人执着。我所受的苦痛都不及她们的千分之一,银汐将我送到南荒,冬乐助我取得林唁信任,没有她们,我做不到这些。”

“银汐?就是家主曾每月都去会面的那个仡佬族圣使吗?”

“不错。”

鱼姝忽而大笑起来,云梨从未见她哭过,却在这一刻看到她眸中泛着莹光的泪花,她惨笑着开口:

“当年家主不忍心对那丫头下手,所以只抹去了她的记忆,没想到她还是要害家主。家主对你留情,却换来你偷偷给他下毒。果然人要有了软肋,处处都是破绽。”

她又问:“都黎是否为你所杀?”

云梨毫不否认:“是。”

“他临死前可有说什么?”

“有,他说他不怪我。”

“你胡说!”鱼姝目眦欲裂,瞳眸腥红地瞪着她,似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云梨道:“因为最后一刻,是都明出现了,所以到最后,都黎都只感受到了死亡的窒息与绝望,你说他可曾想到过你,我怕是他没那个机会。”

鱼姝破口咒骂:“毒妇!贱人!我以巫神信徒的名义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都无法得偿所愿,诅咒你不得善……”

身后一道黑影闪过,刀身出鞘得极快,鱼姝话还未说完,便只看到地上腥红蠕动的舌头。

而她口中剧痛非常,只有鲜血在汩汩流着。

韩星年护着云梨往后退去,他出刀时明明那样狠厉,回首的那一刻却眉眼低垂:“你若觉得残忍不适……”

“不会,”云梨打断他,冷冷看着地上的秽物,轻声道:“她罪有应得,他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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