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沈沈千里(3)
追捕他们的沈家军早已被众军引至其他地方,因而前往楚洱郡的一路上都还算顺利。
许是体内的孩子未长大的原因,云梨在莘柳的帮助调养下身子还算康健。
只是自从韩星年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整个人更是抑郁怃然。
仡宿尔多多少少也从莘柳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他并不知韩星年的身体状况,因此也并不理解。
“我觉着云梨说的没错啊,仗要打,日子也要过啊,何况这还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云梨曾经失去过一次骨肉,必然是很珍惜这个孩子的。”
莘柳急得发了脾气:“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总之你别瞎掺和,更不许去云姐姐面前浑说什么。”
莘柳娇俏活泼,可在他面前一贯是温软乖顺的,这还是头一回对他这样疾言厉色。
仡宿尔心中惊诧不小,他没有接话,反而是不停地拿眼瞅她。
莘柳发觉他的目光,抬头望过去:“看什么?”
仡宿尔似笑非笑:“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发脾气,我得好好记着。将来你再发火,我也好有个参照,看看究竟是气到几分。”
这句话半分玩笑,半分揶揄,可在莘柳看来,仡宿尔本就不甚喜欢她,听了这话,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起来。
她勒了马缰,当即跳下马来,跑到云梨的马车附近敲了敲车壁,接着便钻进了她的车厢里,帘幕一落,娇俏倩影便再也瞧不见了。
腾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旁道:“首领,哄媳妇儿可不是这样哄的。”
仡宿尔淡笑:“她还不是呢。”
“那有什么分别?别说早晚都是,就是哄女人也不能这样嘛。”
仡宿尔乜斜他一眼:“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哄?”
腾和笑嘻嘻地:“我看韩少君很在行,他和云姑娘一直琴瑟和鸣,你该去问问他。”
“算了吧,他和云梨的矛盾比我与阿柳深得多,这会不知道头大成什么样子了。”
言罢,他扭头望了韩星年一眼,自夫妻俩冷战,韩星年便一直寸步不离守在马车附近。
仡宿尔大喊:“韩少君!借一步说话!”
云梨和莘柳自然听到仡宿尔的声音,不多时,韩星年便敲了敲车壁,“我去前面看看便回。”
云梨没有搭理。
直到韩星年走远,莘柳才望着她道:“云姐姐,你真不打算和少君说话了吗?”
云梨敛眸静坐,冷淡道:“我与他没什么好说。”
实情只有莘柳知道,她不能不替韩星年多周折两句:“云姐姐,韩少君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你如今身子不算好,就怕波折重重。”
云梨却悲窒地闭上了眼睛。
莘柳咬着唇,她劝不动,也无法多做些什么,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
约摸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下,韩星年再度策马回来:“前方有一芦苇荡,适合休整小憩,你想下来走走吗?”
莘柳见云梨还是闭着双眼,便在一旁道:“当然要去走走的!云姐姐有身孕,也不能一直窝在车上不动弹,待会吃些清淡小食,再走两圈,对孩子对她都好。”
此话一出,云梨总算肯睁眼,意料之中的,她依了莘柳的话下了马车。
这几日行走山中,暑热消散不少,芦苇迎风摇荡,带来几缕舒适凉意。
因为只是暂歇,所以众将只单独为云梨扎了一个营帐,供她安坐休息。
炊烟缭绕中,韩星年在树下与众将查看地图,自从得知朱志峯在嘉州被生擒后,他便一直在计划如何能够救出朱志峯。
朱志峯是虎将,地位举足轻重,轻易不能丢,何况他追随韩星年多年,于情于理,韩星年都不能弃之不顾。
众人出谋献策,却没有一条能让韩星年点头纳谏。
赵经赋不在,其他谋士都成了庸臣饭桶。
韩星年烦不胜烦,他面上未显露,只提前结束了这场议谈。
彼时厨子已经做好了饭,给云梨和将领们的又是单独饭食,已经提前送去了各自地点。
韩星年回了营帐,看到饭菜都已按照他所要求的做好,但是桌前并不见云梨的身影。
他外出去寻,发现不远处的芦苇荡附近,云梨临水而立,仡宿尔在其身旁与之慢聊,莘柳则在两人不远处拢泥巴玩。
“……你确信吗,班杞真的回了南荒?”
仡宿尔点头:“兄长帐下也有不少与我相熟的首领,人人都这样讲,错不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弃兄长而去,南荒如今杳无人迹,恐怕还不如中原安全。”
云梨却摇头轻笑,仿佛这是她近日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笑靥明媚。
仡宿尔难得看她笑颜,不禁也莞尔道:“这么值得开心?”
云梨低首轻言:“他回了南荒,大约是觉得自己还能东山再起吧,可他不知,南荒还有神医世家在,若祖布医药灵效,那琛就必然还活着。
那琛只要活着,就会感受到林唁的蛊毒,但凡班杞动用任何一种蛊毒,那他就必死无疑。”
仡宿尔望着她:“你坚信班杞就是林唁?”
云梨与他视线相对,眸中笑意不减:“是与不是,就看那琛杀不杀他。”
仡宿尔遥望水天晚霞,不觉长叹一声:“管他呢,是生是死,皆是他自个儿的命数。”
身后脚步声近,仡宿尔回头看见,侧首朝云梨递去一个浅笑,随后识趣地离开去找莘柳。
韩星年立在不远处,云梨回身的刹那,唇边笑意还未散去,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凝固在脸上。
渐渐地,笑意再也无法抵达眼底,晦暗中那抹明媚悄然瓦解,只余冰冷。
在她经过自己身旁时,韩星年抬手捉住了她的臂弯,“梨娘,不生气了好不好?”
云梨停下脚步,沉默了会才说:“那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她静待他的回答,却发现韩星年只是默然松开了她的胳膊,一句话未说。
身后,传来仡宿尔与莘柳的对话声。
仡宿尔调笑莘柳像个孩子,这么大了还做泥巴房子玩,将自己弄得像只小花猫。
莘柳闷哼不满,说她心目中的房子便是这样,要一家人能够安稳自在。
便在不久前,韩星年也向她许诺过一家人永不分开。
她将泪水逼回眼眶,模糊的视线重新凝聚,她启唇,也带着不容回拒:“韩星年,你听清楚了,你不要这个孩子,我要。我一定要留下他。”
韩星年紧握双拳,切齿道:“难道你想要我们的孩子也沦落到你女儿的下场?”
这不是他发问的初衷,可这话的确伤人彻底。
“我错了……我说错了话。”韩星年立刻道歉,他不敢去看云梨的反应,心中懊悔不已。
他惶惶不安地朝云梨靠近了几步,手还未触到她的指端,云梨就已收回。
她喟然哽咽,许久后才凉薄开口:“好……你既然不要,那这个孩子便是我一个人的,从此以后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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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山堡内,沈家军已在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如今四海之内再无能与之匹敌的军马,沈临佑端坐书案之后,一派闲适。
窗外飞雀经过,在枝头稍做停留,而后又展翅离开,独留下微颤的枝叶。
苏菱奉茶走来,像往日那般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沈临佑的神色,茶盏刚搁下,外面韦震便兴冲冲地奔了进来:
“听说韩星年为了朱志峯被擒之事焦头烂额,已经派人去阳鹿城接赵经赋了!”
沈临佑淡笑:“看来他也是穷途末路了,赵经赋不在身侧,凭他一己之力,恐是心神俱焦。”
他抬首,继而问:“信从哪里传出,可知他如今的下落方位?”
韦震只得摇头:“不知,现如今四面八方都有韩家军的踪迹,一个个探查下去要废许多时间。”
沈临佑合上书册,沉郁道:“不管要多少时间,哪怕一年、两年……我一定要知道他的下落,韩星年不除,中原永无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