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莫负时光(3)
辞风领兵离去后,韩星年从袖中掏出一个火筒,烟花为信,不多时,四下里一片厮杀声近。
辞风率兵来到城西,还未近前,便看到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守在城西的韩家军早已不见了踪迹。
辞风这才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磨牙切齿,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韩星年手里。
再回城东,入眼是肝髓流野,折戟裂甲,他便知今日是鼓衰力竭,即使困住韩家军,嘉州城也保不下了。
而今整个嘉州,一半风雨,一半烈火,军民嘶嚎,万灵奔逃,纵雨势再急,也抵消不了半城火海。
韩星年领军策马跑在最前,眼见众人将达城门口,火海烈势中忽而破空挑来一支长枪,侧方小将连枪尖都未看清便被一枪挑下马去。
而那穿透了小将脖颈的长枪势头未减,直往韩星年面门而来,他迅疾仰身躲过,却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长枪破雨的寒芒,收回之时,随之而来又是四溅的腥热。
不过数步之外,一道铁链横截,直将韩星年等将拦于马下,狠狠摔在石板之上。
除了武艺高强的几个,其余人未来得及反应,个个都被摔得人仰马翻。
褚玄在后瞅准机会,脚踢枪杆而上,一手抓住枪尾顺势冲来。
韩星年几乎是落马的瞬间就抽出腰间佩刀,他凌跃翻身,回头的刹那,长刀就已与褚玄的长枪交上。
一声激越的铮鸣响起,溅出的花火喷着飞星就扑散了出去。雨珠遇之,直接灼成空无。
褚玄刚要震离刀枪,却倏然发觉韩星年竟是用的左手抵挡。
他方才使枪的力道足足用了七八成,韩星年用左手抵挡不说,还能稳稳当当接下他这致命一击。
以往首领中只有沈临佑和霍炀真正一对一打斗过,当时霍炀不敌沈临佑,是以沈临佑的功力应该与自己别无二致。
可如今他再看到韩星年,却惊觉他的武艺很有可能也不在自己之下。
高手过招,不过一个眼神、一招半式,韩星年的长刀对上褚玄枪口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褚玄不是自己对手了。
可沈家军终是占有人数优势,他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分击不过片刻两人又重新打斗起来。
与此同时,各个将领士兵也都与沈家军缠斗一处,夜幕之下,简直敌我难分。
褚玄得了辞风密令,不敢放任何一个韩家军入城。
可如今韩家军依然攻破城门纵火,别说韩家军会不会攻进来,若是韩星年都完好无损地逃了,就算辞风不杀他,他也难辞其咎。
褚玄武艺之高,韩星年早有所耳闻。
方才的气势比拼,褚玄就已输了大截,韩星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是沈临佑的左右虎将,杀了他,相当于断了沈临佑一条臂膀,总能叫沈家也痛上三分。
朱志峯与众将打斗期间,注意到城西方向有军而来,他细细看了阵,扯开嗓子大叫:
“弓箭手!撤兵!撤!”
他朝韩星年的方向跑来,却被远处的一支箭羽射中胸膛。
韩星年回首的刹那心神俱震,不过一个走神,褚玄的长枪就错穿进了韩星年的肩胛。
“主君,走!”朱志峯握着长箭,回身又砍落数支箭矢,他朝廖安怒吼:“带着主君撤!”
“朱将军——”廖安吞声忍泪,不等他再说,朱志峯一把推开他欲要来扶自己的手:“快走!”
他望向韩星年的方向,齿缝溢血道:“主君为了属下损兵折将,唯有一己之躯能够报答。此生不悔无怨,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说完他不再回头,而是迎着冲杀上来的沈家军而去。
韩星年受了伤,褚玄打算一击致命,却被韩星年挥刀斩断枪身。
箭雨来临之际,他猛扑过去,整个刀刃没入褚玄身体,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朱志峯死了,要你陪葬,也不亏。”
韩家将领率兵架着护盾而来,廖安替韩星年拔出佩刀,一脚蹬开被射成刺猬的褚玄,和左右一起,架起韩星年便朝城外逃去。
出了射程,韩星年最后一次回头,他已经看不清朱志峯所处位置,那个雄壮的背影隐在火光雾雨中,他再未回头,而是将生死尽付。
此一战,沈家军死伤大半,嘉州不保,更折了褚玄这员大将;而韩星年带来的一千人马也只有三百余人逃了出去,他同样失去了朱志峯这个左膀右臂。
他与沈临佑之间,就算没有云梨,也照样会走到势不两立的地步。
他原本只要安宁,可沈临佑步步相逼,若是定要登顶才能得到平静,他也必然要先将他拉下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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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经年,云梨离开凤北乡已五年有余,再次回到酒泉居,她不禁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小酒馆内,桌椅陈设一如当年,只是落灰深深,散发着一股霉味。
看来向桓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送云梨等人抵达凤北乡后,史谊就快马加鞭回去复命了,临走前,云梨一再交代他要带信回来。
随侍的仆役婢女将酒泉居重新打扫了一番,因为后堂只有两间小屋子,是以都只有莘柳和云梨在住。
霍彬说服霍家后便直接赶往凤北乡,麾下士兵皆扮作酒客经商模样,暗地里护卫着云梨的安全。
非但如此,他为了将戏做足,直接把酒泉居再次开了起来,否则一群人住在酒泉居也是惹人耳目。
而后他还在附近购置了几处小而隐蔽的别院,表面是做些零碎工艺,实际都是护卫居住所在。
酒泉居再次营业,收入倒是和从前差不多。
霍彬一袭布衣,坐在柜台后面手指翻飞地拨着算珠,那眉头拧得跟串麻花似的。他实在想不通就当初向桓那点微薄的收入是怎么养活这样一家酒馆并且还不拖欠夫人薪资的。
云梨不再酿酒,卖的也还是从前向桓卖过的那种酒。
向桓从未刻意对她隐瞒过家传的秘方,因而云梨酿过数次后心中对这配方就了解了大概。
酒方是好酒方,就如她曾经花费数年才酿出的梨花白一样,可是酒香醇厚,总会引得酒客络绎不绝,于是好酒就会成为祸端。
她将向桓的酒方挑出了几味原料拿来卖,就像当年向桓那样偷工减料,酒的味道不打紧,掩人耳目也就罢了。
如今她已有七个月身孕,这几个月来,唯有史谊在韩星年与她之间来回传信。
云梨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她只能肯定的是韩星年在报喜不报忧,否则他也不会五个月里一次都未来看过她。
这日史谊再来传信,寒冬腊月的天,他裹着厚裘衣,一进门就嚷嚷着冷要叫酒吃。
霍彬等人还以为他是寻常酒客,打着哈欠就要来收拾桌椅,一瞧见是他,霍彬直接将抹布砸他身上:
“这次又是好消息?”
史谊嘿嘿一笑:“哪次不是好消息?”
霍彬望了眼后堂方向,云梨这会应该还午睡未醒,他偷偷问史谊:
“你们到底如何了?”
史谊故弄玄虚:“你先给我烫壶热酒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霍彬念他这几个月里来回奔波辛苦,便也没有计较,让手下将士为他烫了壶酒,又上了几碟酱冷小菜,搭配着铜锅涮肉。
史谊驱了寒,这才道:“主君前段日子受了枪伤,这么长的枪——”他比划着:“直接穿透了肩胛。”
霍彬不禁怒道:“这么大的事你瞒着?”
史谊无奈:“主君不让说啊,你也知道夫人如今身子不好,身怀六甲本就辛苦,他二人之前不是有些隔阂么?夫人嘴上不说,可还是最担心主君,若是叫她知道了,除了神伤添堵还能做什么?”
他又笑:“你也不用拧着眉头,营地里有的是军医,早已治好了。”
只是他没说,那伤治得慢,落下了逢天冷就会咳嗽的病根。
霍彬想了想,这才道:“就是斩杀褚玄那次么?”
史谊点头:“正是。”
褚玄命丧韩星年之手,早已传遍天下。
沈临佑痛失良臣虎将,辞风又在韩星年手上吃了亏,如今他们是越发小心翼翼,唯怕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史谊吃完了饭,云梨仍未醒来。
他只得将韩星年的亲笔手书交给霍彬:“待夫人醒来你转交给她,今儿时间紧迫,来不及等夫人回信了,不出半月,我应该还会再来一次,叫夫人莫要心慌。”
“知道了,你去罢。”
史谊走后,在街上叫卖的小贩也止了呼喝声,他压低帽檐,挑着扁担转身朝河畔柳林走去,腰间的银色暗牌忽隐忽现,在风雪中悄然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