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一世泽安(4)
救下云梨的这支队伍兵强马壮,军械精良,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只是他们未佩家徽旗子,云梨无法辨认他们到底是谁家队伍。
直到军马护送着他们来到和阜城下,一路畅通无阻进去,云梨心中才有了几分了然。
莘柳不知内情,还是紧张地无法言语。
云梨握住她的手安慰:“既然能从银骑卫手中救下我们,应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你不要怕。”
姜家若是想抓了他们去邀赏,根本不用这般大费周章解决了银骑卫,甚至还将那些尸首掩埋。
首尊等人来到和阜城外时,讶然发现先前派来追踪的人马全然不见了踪影,云梨等人更是没了下落。
一行人四处打探许久,这些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银骑卫道:“方圆数里皆无踪迹,他们只可能进了城。”
有人说:“可我们的人马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何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首尊沉吟片刻,目光锁定了远处的城门牌匾,他冷厉道:“除了姜家只怕无人做得到这么滴水不漏。”
“那我们接下来如何是好?”
首尊拨转马头:“贸然问姜天阔要人无非是以卵击石,派人禀明沈少君,请他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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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初晴,暮云合璧。
霍彬在温暖舒适中醒来,他打量了一圈环境,不期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莘柳瞧他醒来,咬着唇还兀自有些发怔。
霍彬启唇:“夫人她……”
“云姐姐!霍大哥醒了!”
莘柳高喊着跑了出去,余音回荡。
不多时,云梨就披着厚绒斗篷走了进来,她眼里似乎泛着泪花,面上却一直在笑。
云梨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只可惜这样温柔的人,却很少会展颜欢笑。
见霍彬要起身,云梨忙将他按下,“你身上伤势未愈,躺着就是。”
霍彬视线扫过她按在自己胳膊上的素白柔荑,躺下时目光上移,扫过她白净的面庞。
云梨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底子的金丝袖衫,未施脂粉,难掩霞姿,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这是何处?”他身上伤得极重,就连说话也无甚力气。
云梨替他掖了掖被角:“我们在和阜城,这里是姜府。”
莘柳在旁道:“当时银骑卫已经追上了我们,幸而姜郡公救了我们,否则真是……”
她提起来,仍是后怕。
那日被救下后,云梨等人皆被安置在姜府内偏僻雅致的别院。
也是在那个晚上,云梨第一次见到了姜天阔。
往年听前人的交谈,只知道姜家主君是个脾气火爆、精明强干的中年男子。
经年过去,云梨见到时,只看到一位失去爱女的皓首苍颜的老人。
而姜天阔救她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云梨带回了姜素素的骨灰,让她没有变成林唁手下的傀儡,更没有曝尸荒野。
正是因为她带回的骨灰到了沈家手里,他才能将女儿安葬在故土,让姜素素能够魂归故乡。
他曾经因为姜素素和韩星年的不幸婚约恼怒过他二人很久,可后来女儿找到了自己幸福的归属,如今姜素素又去了,一切恩怨都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还有什么可计较仇怨?
于是当他得知银骑卫在处处追剿韩家军和韩夫人时,他当机立断救下了云梨。便如云梨当时毫不犹豫从盈江城带走姜素素那般。
霍彬得知前因后果,也知道是姜天阔的手下发现了他,心中感恩之余,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莘柳笑说:“都是我医术高明加上你福大命大,否则你挨了银骑卫首尊那一掌,小命肯定交代了!”
云梨也在旁笑:“也幸而他们的兵刃上没有淬毒。”
想来应当是沈临佑要活捉她,所以银骑卫并未用毒伤人。
不管怎么说,霍彬舍生相护,如今捡回一条命,云梨心里总算好受许多。
这段时日孩子愈发茁壮,不过也还算乖巧,除了吃睡,并不怎么刻意搅扰。
比起照顾病患,莘柳更愿意和孩子们呆在一起。
于是照顾霍彬的事便落在了云梨身上,她月子未坐稳,身子虽然缓过来了,可总是时不时就感觉很累。
莘柳不动声色地给她熬煮了许多进补的汤药膳食,云梨本想推脱,莘柳却很坚持。
于是在霍彬房里时,云梨喂完霍彬饮药,自己也总要再吃一碗。
每每如此,总让霍彬心内很不安。
待他能自己进食时,便是他在床头自顾喝药,云梨则在桌边安静坐着,一遍翻看书册打发时间,一边等那汤药凉透。
往往两页书册翻完,汤药就刚好温热了。
接着她再翻完两页,一碗药就恰好喝完了。
霍彬几乎是算准了时间,每当看到云梨开始翻看第四页书册时,他才会收回仰望云梨的眸光,捧着药碗火急火燎地吞咽。
莘柳配的药不同于中原的那般苦涩,她的药是苦味稍浅,却还带一份酸涩。
往往云梨过去端那份空碗时,总能看见霍彬皱着眉头极力掩饰的模样。
于是云梨便会递去一枚用油纸包裹的蜜饯,“吃一颗就不苦了。”
她的笑容那样柔媚,清清浅浅与光同承,溶溶映在霞色绮丽中,落入他的眼里,缱绻难消。
当云梨走后,他便会收紧指端,趁那枚蜜饯还有她掌心的余温,放在软枕之下,同前几日的那些蜜饯一处,妥善存放,一如他永远遥不可及的心思。
遥不可及,却仍牵绊。
每个黄昏,都是他最期盼的时刻。
他可以看见云梨在余霞酿酿中摇曳及地的裙摆,可以看到她手中托盘上反射金光的瓷碗,以及那叮当作响的环佩之声,在她露出的一小节皓腕之上相互碰撞,发出最为悦耳的声音。
最后,敛着莹润光泽的眸子望向他,唇角是那一抹温柔的浅笑。
而今日,庭院深深,阒静几许,他没有看到这一幕幕。
石板路上,蹦跳而来的是另一个青蓝身影。
莘柳将药碗放下时,霍彬已经忍住所有心绪,他端着药碗,漫不经心问她:“夫人可还好?”
“不太好。”莘柳答得直白。
“她怎么了?”霍彬问得急,惶惶的神色也掩饰不好。
莘柳没有察觉,只叹:“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恢复过来?何况还要日日照顾你?”
霍彬一听,急得立马要下榻赔罪。
莘柳噗嗤一笑:“从前只以为你是个冷面郎君,没想到也有发急的时候?”
霍彬这才知道她又在打趣戏弄自己,他心里挂念云梨,没功夫跟她掰扯,又问:“夫人到底怎么了?”
莘柳这才道:“云姐姐的确有些不舒服,不过目今应当无碍的。”
她说到后面,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莘柳本就不是会言谎的,为怕霍彬多问露馅,便嚷嚷道:“你赶紧把这药喝了,左右快躺了半个月,也该下地出去走一走了,今日未下雪,天气正好呢!”
言毕,见霍彬喝完药,莘柳空碗也不管了,拉着他就出了院子,嘴里念念有词: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定要常运动知道吗!”
后边她再喋喋不休说的什么,霍彬全然没听进去。
他只是微微皱眉,斜睨着她问:“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莘柳剜他一眼,继而摇头晃脑说:“朝暮叩齿三百六,七老八十牙不落。我话多,这也是养生的一种嘛,你懂不懂啊?”
霍彬无言,他总是说不过莘柳的。
莘柳还要再说,忽而听见别院传来一阵响动,听那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人进来了。
莘柳和霍彬互望一眼,双双拔脚往云梨的院子跑去。
霍彬受着伤,步伐要落后一些,待他追上莘柳,却见莘柳只是站在院门口傻笑着未进去。
他来不及近前,便透过院外的槅扇看到云梨和韩星年紧紧相拥的画面。
莘柳瞧得快活,全然不知身后有人朝她靠近。
一记爆栗在她头顶敲响,仡宿尔哂笑:“看人家恩爱就这么有趣?”
莘柳扭过头,不可置信般打量了他半晌。
“阿郎!”她呼唤着,上前扑进了仡宿尔怀中。
月牙荡在星河摇晃,沐着清辉,院中诸人无言而立,心已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