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阑意何凭(2)
天边方露出鱼肚白,外院便开始一阵嬉声吵闹。
云梨正要为莘柳点口脂,见她没精打采,这才笑道:“昨夜我说什么来着,现在是不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莘柳嘟囔着,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她:“怎么办呀云姐姐,我该不会还没踩上铜钱就困得睡过去吧?”
云梨还未来得及开口,外院的炮竹声忽而噼里啪啦响起。
莘柳更急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云梨忙对一旁的婢女道:“去煮碗浓浓的酽茶来。”
婢女去后,云梨又从小抽屉里拿出几颗薄荷糖块,掰了一块喂进莘柳嘴里,“暂且提提神也好,这婚仪怕是会持续到晚上,待会趁宾客吃饭的时候你在婚房睡一会就是,我帮你看着。”
直到仡宿尔迎亲的队伍都到了院子外面,云梨才赶忙给莘柳点上了那嫣红的口脂。
临走前,还将婢女煮好的酽茶也带了去。
这场婚礼热闹非凡,因是南境人的习俗,府里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家丁仆役。
为了不大张旗鼓,姜天阔将府邸东面的山园开放出来,打扫了一番,又添置了许多南境人的物件,当做婚房使用。
此处往后便是连绵山脉,也适合南境大军落脚。
至夜间,整个山园灯火通明,悬灯结彩。
仡宿尔喝酒头一次这样心不在焉。
他方才接到新娘时,透过红色的轻纱一角,模糊看见了那隐在红雾之下的桃腮玉容。
而当莘柳低头的时候,红纱垂下,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和小巧圆润的下巴。
那抹娇艳檀唇似印在他的心田,挠人酥痒。
原来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未有婚约前,两人不过是同族里较为熟悉的陌生人,莘柳娇俏动人,又是巫医的妹妹,身份虽然尊贵,却从不仗势欺人,并且还是难得的单纯活泼好相处。
反观他……
仡宿尔望着长灯连绵,不知怎的想起定下婚约前夕莘柳和他赤脸争吵的场景。
为的什么事情他早已忘却,但那双明亮灼人的眸子和娇艳欲滴的唇色却令他久久不忘。
也是那日之后,两人横竖看不顺眼。
谁料巫祝班杞一个卜卦,竟将两人绑做了未婚夫妻。
那时仡宿尔想起莘柳发火的模样,心道这个姑娘应该不愿意嫁他的。
可那之后,莘柳竟是自我和解了,她对待别人一如往常泼辣,唯独对他似水柔潋,毫无保留。
所以他那日才会问莘柳心里是否真的有他。
就算是为了一记卜卦完婚,他也要确认妻子的心意。
而今再忆起这些前尘往事,仡宿尔不禁自哂,莘柳心中有没有他,还需多问吗?
腾和吃酒吃得满面通红,一回头看见仡宿尔端着酒碗发呆,走过来大力拍在他的肩上:
“发什么愣啊,这就喝不动啦?还是想媳妇儿了?”
仡宿尔这才反应过来,折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和莘柳修成良缘,他竟还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一群五大三粗的爷们喝酒?
他撂下酒碗,把腾和往旁边一推:“臭死了,滚一边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婚房方向走去,留腾和等人在原地饮酒发笑。
他甫进婚房内院,便见韩星年倚在墙边,盯着窗栏里的人瞧,眉梢眼角还带着醉意的笑。
仡宿尔故意揶揄他:“你不去前边吃酒,跑到这来充什么门神?”
韩星年飞他一个眼刀:“这不等着新郎官洞房么?你不来,莘柳不肯放梨娘走啊。”
腻歪!
仡宿尔横他一眼,大踏步就往里屋走去。
先头还和云梨有说有笑的莘柳忽而住了口,整个人鹌鹑一样拖着红色的裙摆往里间跑去,耳朵根简直红得发亮。
云梨便朝仡宿尔说了两句道贺的话,接着也不再叨扰,出来贴心地关上了门,这才往韩星年的方向走来。
“喝了多少?”云梨贴着他嗅了嗅。
里屋炭火正旺,云梨身上也是暖的,韩星年揽她入怀,抬起她的手背“叭叭”亲了两口,这才大手一挥:“没多少!”
韩星年的酒量自是不必她来操心,这会夜空飘着雪沫,雪虽小,韩星年的发梢衣领却也积了不少。
云梨伸出手替他掸了掸,手指穿过他细碎的发丝,柔声问他:“冷不冷?”
尽管喝了酒,韩星年身上还是有清淡的桂香。
四下无有人迹,唯有薄雪迎着红烛光亮飘洒,在地上覆盖了茸茸的一片。
韩星年摇头,双手握在她的腰身,俯身贴近她,愧疚低喃:“我还欠你一场婚仪。”
云梨浅笑,仿佛那雪色都映入了瞳眸,“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你给了我最好的一切。”
她再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只要守住现在所拥有的就好。
韩星年低首看她姣若秋月的玉容,耳边听着她的温声软语,抱着她的手臂不觉又收紧了力道。
云梨抬起纤纤素手,韩星年以为她要推开自己。
青竹覆雪散落的一瞬,却见云梨竟是主动贴了上来,朱樱红唇带着沁人芬芳,覆在他冰凉的唇瓣之上,隐隐有一丝清甜的口津。
韩星年微愣一瞬,旋即将她牢牢搂在怀中。于是,柔软的湿甜愈加馥郁。
腾和等人喝得东倒西歪,最后才想起还没有闹过洞房,于是勾肩搭背跑到婚房内院,一路走一路嚷嚷。
快到院门时,才看到竹林小径处有一对璧玉佳人走来。
腾和眯着眼睛,走近了才笑喊:“韩少君?怎的比我们还先来闹洞房啊!”
“闹你个头!”韩星年没好气地扯住他往外走:“你家首领好不容易成个亲,你快别去打搅了。”
婚房里,莘柳一看见仡宿尔进来,就当先扑进了暖阁里面躲着。
初为人妇,害羞自是情理之中。
仡宿尔本也紧张,可看到莘柳这副样子,反倒给他壮了胆。
他执起案上的酒壶倒了两盏,进了暖阁,才发现床幔被她扯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仡宿尔忍俊不禁,走到榻边轻咳了一声:“出来饮酒。”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个声线略微发颤的娇滴滴声音:“什么酒?”
仡宿尔憋笑憋得辛苦极了,还要故作正经:“合卺酒,中原别的习俗我不喜,但就这个,寓意还是很不错的。”
莘柳这才往外挪了挪,从帘幔中露出一张娇靥来:“什么寓意呀?”
仡宿尔将酒盏递到她手中,又与她胳膊交挽,这才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字正色道:“与子偕老,白首不离。”
莘柳的脸一下子又红透了,她从未与仡宿尔贴得这样近过,近到可以闻见他身上浅浅的酒气与雪沫的清冷。
她才知道,原来清冷也是有味道的。
四目相对,莘柳当先垂下眸子,酒盏刚要碰到红唇,外面忽而一阵响动。
接着,便是漫天火光来袭。
莘柳眼中的恐惧刺在仡宿尔心中,他只得暂且放下酒盏:“我去看看,你不要出来。”
莘柳以为他会这样转身离去,却见他俯身朝自己靠近,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很想说她今日美极了,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可话到了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他只能放下酒盏,大步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