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时总

那个时候，时劭安还是个在私立大学混日子的学生。

在别人眼里，他过着三生也求不来的舒服日子。每天游手好闲，从来不会担心没钱花，也从来不会有什么压力。随心所欲地上课或者选择不上课，隔三差五地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开开派对，泡泡酒吧。没事的时候约约妹子，谈几场不那么正经却又无比寻常的恋爱。

这个回忆中的女孩子，是他那时正交往的女友。

说实话，他已经记不清两个人当初的很多事情了，似乎所有的过程都没什么特别，不外乎就是和其他人一样，变着花样的约会。今天你生气了我哄哄你，明天我吃醋了来个自以为很帅、现在想想实则很油腻的壁咚。

青春洋溢，幼稚而又甜蜜。

如今他已经不记得当初恋情中发生的种种，那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渐渐消退。

唯一记忆清晰的，是女孩那一次躲在天台，红肿着半边脸，一边撇着嘴角保持着以往的傲慢，一边忍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扬言今天晚上再跟爸妈谈不拢就一定要离家出走，再也不要回来。

时劭安当时问她，不过一点小事，至不至于闹成这样。女孩第一次用了一个轻蔑的眼光看他，愤愤地说，你懂什么叫梦想吗？像你这种人，有想过未来吗？

当时他有些愣怔，随后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想说未来是走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更不是闹出来的。现在的梦想也未必就是以后的梦想。可是他话没出口，就被对方坚毅的目光噎住了，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梦想是什么，未来是什么，这些在别人眼里或许无比重要的东西，在他心中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泡影。

现在，他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窗上分明地映着他自己的轮廓，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满眼都是那个女孩的模样，此时她正透过玻璃轻蔑地看着自己，一如当年。

时劭安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烦躁，恍惚间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如此懒散。他应该坐在旁边那张凌乱的书桌上奋笔疾书；或是随便找个什么书翻上几页；再差，也应该倒上一杯陈年红酒，西装革履装模作样地在这感悟人生。

总之装装样子，看上去才更像是未来瀚时股份的小时总。

至于他那些不太正经的真实面孔，除了那些八卦小报记者，又有几个人真的想看。

想到这，他嘴角溢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容。动动手指，香烟已经快要燃到头了，他举起来吸了最后一口，随即按灭在窗台处的烟灰缸里。

手机的来电音乐是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的，时劭安结束了短暂的胡思乱想，移动到宽阔的书桌前，看了眼上头显示的人名，无奈笑了笑。

他接起来，看着墙上的挂钟关切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小心内分泌失调。”

“马上就睡了，想起你明天就要正式进公司，特意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你。”时垒装作没听见对方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几乎很少晚睡，此时通过手机传出来的声音尽是疲惫，“你那边好像挺安静，今天没人陪了？”

“我也不是每天都出去闲晃，今天在家放假。”时劭安无奈中带着点笑意，这个小叔，没事就喜欢跟他互相伤害。

“嗯。公司的业务你那边已经提前开始接手了，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勉强能应付，效果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时劭安说着，从边上又摸出来一颗烟点上，“话说老时，你真就不再考虑考虑？万一我把你们业务搅成一锅粥怎么办。”

时垒的笑声在他话音落下时就已经响起：“呵，你就别跟我装不正经了，你有没有能耐接这一摊子事，我心里有数。再者我也没指望你做得多么惊天动地，像现在这样有条不紊就好。瀚时的业务捏在你手里，我放心。”

“那您心还真挺大的。”时劭安撇着嘴嘟囔一句。

时垒却只装作没听见：“不过你那边还要同时管着自己的娱乐公司，的确会忙一些。瀚时这边你看看，要是嫌老家伙们用得不顺手，就招个年轻点的助理。”

“您可真会说，我就是参与参与公司的业务板块，哪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再说徐叔他们跟您这么多年，要是让他们听见，估计高血压都要犯了。”时劭安毫不客气，他和小叔说话向来直接。

那些老家伙们，从来不是什么友善之辈。这一点他们叔侄两个算是心照不宣。

时垒听了果然哈哈笑了两声。他这个侄子心里想什么，他是知道的。可是没办法，他没有结婚生子，允承这个养子心思又深，这偌大的公司，将来总不能交到别人手里去。

可能是笑得太忘我，紧跟着又是一阵干咳，听得时劭安也想跟着咳嗽。好在时垒一向注重保养，身体素质好得很，不用他过度担心。

“你小子，下手要稳准狠，不用有所顾忌。公司里有些老毛病，该治治了。”

“我明白。公司业务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安排，定期给您大小汇报，您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就行，其他的我尽量不用您跟着操心。”

“行，我不操心。公司的事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过你的个人感情问题也是时候该稳定下来了，别老一会一个变，我连这个长相都没记住呢，你下一个又上位了。”

时劭安眼皮一跳：“上什么位，您都哪儿学来的这些词？”

“与时俱进，你们娱乐圈里的人不都这么说吗。”

“这么大人了，别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劭安捏着烟的手一抖，立即反唇相讥：“您呀，要是有那闲心，不如赶紧给我找个貌美如花的小婶。您的个人问题要是解决了，别说业务部门，我保准给您整个公司都管得蒸蒸日上……”

不等他话讲完，耳边就传来“嘟”的一声。

时劭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狠狠吸了口烟。

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有的人一上岁数，能变得比青春期的孩子还要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