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少年赵匡胤
“得国由小儿,失国由小儿。”这是元朝的伯颜,拒绝宋使的口头语,但事后追忆起来,却似有着绝大的因果隐伏在内。宋室的江山,是从周主柴宗训处夺来。宗训冲龄践阼,晓得什么么保国保家的法儿?周主继后符氏,又是初入宫中,所有宫廷大事,全然不曾接洽,陡然遇着大丧,整日里把泪洗面,恨不得随世宗同去。可怜这青年嫠妇,黄口孤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便乘此起了异心,暗地里联络将弁,托词北征;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居然自做皇帝,拥兵还朝,
好容易南收北抚,混一区夏,偏是皇天有眼,看他传到十七八世,元将伯颜引兵渡江,势如破竹,南宋一线只遗下赵氏一块肉,孤苦伶仃流离海峤,徒落得崖山覆没,帝子销沉,可见得果报昭彰,天道不爽。
却说残唐五代之时,天下荒荒离乱,朝属梁而暮属晋,干戈不息;更兼连连蝗灾,万民遭涂炭之灾,百姓受倒悬之苦。
为此,后唐明宗夜夜焚香告天,祝曰:“我乃胡人,不能整治天下。愿天早生圣人,抚安黎庶!”
那玉帝感他立念真诚,为君仁爱,即命赤须龙下降人间,统治天下。
唐明宗天成二年,洛阳的夹马营内,生下一个香孩儿,远近传为异闻。什么叫作香孩儿呢?相传是儿初生,赤光绕空,并有一股异香围裹儿体,经宿不散,因此叫作香孩儿。这香孩儿便是赵匡胤。
赵匡胤祖籍涿州,世代为官,不同微贱。父名赵弘殷,少骁勇,善骑射,后唐庄宗时,曾留典禁军,后来他所在的部队解散,赵弘殷衣食无着,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大雪天流落到洛阳郊外杜家庄。雪越下越大,赵弘殷饥寒交迫,躲在一户人家的骑楼下。这户人家姓杜,家丁开门后见他相貌堂堂,就把他请到家中吃饭,让他雪停了再走。谁知雪一下就是半个月。赵弘殷不拿自己当外人,担水劈柴修修补补,就跟猪八戒初到高老庄一样。老杜动了心思,就将四丫头许配给了他。
赵弘殷十分能干,第一胎便生一男,取名匡济,不幸夭逝;第二胎复生一男,就是这个香孩儿。香孩儿体有金色,数日不变。
一眨眼,赵匡胤10岁了。这时的他恐怕绝不会想到:即将发生的一件事会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麻烦,也是他的继任者们世世代代搞不定的任务。一个名叫石敬瑭的沙陀人为了自己的性命与皇位,决定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他将幽云16州送给当时的契丹国主耶律德光,以换取他对自己起兵反唐建晋的支持。成功后的石敬瑭说话算话,完全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还以自己45岁的中原老皇帝之‘尊’拜当时只有35岁的契丹国主为父,成了遗臭万年的儿皇帝。同时也为赵匡胤的大宋深深种下了亡国的祸根。
赵匡胤16岁时,卖国求荣的晋高祖终于郁闷而终。接替皇位的是他的侄子石重贵。石重贵刚上台的第一个表现就让耶律德光哭笑不得。他竟然派使者告诉德光:从今往后,我辈份上是你的孙子,但在工作关系上我俩是平等的,我绝不向你称臣!耶律德光勃然大怒,决定与孙儿撕破脸面,让他清楚地知道:你的石晋由我所立,自然也可以由我而废!
果然,4年后的天福12年(947)正月初一,经过三次反复的拉锯战,耶律德光雄赳赳气昂昂地跨马进入后晋首都大梁。此时赵弘殷将军暂时失业。老将军先后侍奉过7位主子,到现在居然还是禁军中的一个军官。现在契丹人到此一游,赵家人仍然毫发无损。
这时就有了一个流传后世的传说:契丹军队进入开封城打草谷,赵弘殷举家避乱,赵夫人一根扁担挑两个儿子,华山老神仙陈抟一见大笑道“莫道世间无天子,今日天子一担挑”。开始我觉得陈抟慧眼识人,但细考之后觉得这传说绝不真实。宋太宗赵光义生于天福4年,此时9岁。而太祖赵匡胤比他整整大了12岁,此时21岁。这样的扁担能保持平衡吗?更何况,二十多岁的孩子在箩筐里坐得住吗?
不过传说归传说,信不信由你。后来后汉立朝,赵弘殷又再出仕。
此时赵匡胤生得容貌雄伟,器度豁达,更兼武艺精通,膂力过人,大家目为英器。有时赵弘殷出征,赵匡胤侍母在家,无所事事,辄以骑射为戏。
母亲杜氏劝他读书,赵匡胤奋然道:“治世用文,乱世用武,现在世事扰乱,兵戈未靖,儿愿娴习武事留待后用,他日有机可乘能够安邦定国,才算出人头地,不至虚过一生呢。”
杜氏笑道:“但愿儿能继承祖业,毋玷门楣便算幸事,还想什么大功名,大事业哩!”
赵匡胤道:“唐太宗李世民也不过是一个将门之子,为什么能化家为国成就帝业?儿虽不才,也想与他相似,轰轰烈烈地做个大丈夫,母亲以为可好么?”
杜氏怒道:“你不要信口胡说!世上说大话的人,往往后来没用,我不愿听你瞎闹,你还是读书去罢!”
赵匡胤见母亲动怒,才不敢多嘴,默然退出。
赵弘殷特意为儿子请了一位老师,姓王名仁德。一日赵弘殷从外进来,只听老师对儿子讲:“你父亲既然叫你读书,自然望你巴结上进,将来挣个举人回来。”赵匡胤道:“中了举人有什么好处呢?”王仁德道:“中举之后,一路上去,中进士,进翰林,好处多着哩!”赵匡胤道:“到底有什么好处?”王仁德道:“进了翰林就有官做。做了官就有钱赚,还要坐堂打人,出起门来,开锣喝道。阿唷唷,这些好处,不念书,不中举,那里来呢?”赵匡胤虽小,听到“做了官就有钱赚”一席话,口虽不言,心内也有几分活动,闷了半天不作声。又停了一会子,忽然问道:“先生,您也是举人,为甚么不去中进士做官呢?”
那时候,赵弘殷听了先生教他儿子的一番话,心上一时欢喜,喉咙里的痰活动了许多,他就哇的一声,一大口的粘痰呕了出来。刚刚吐得一半,忽然又见他儿子回驳先生的几句话,驳的先生顿口无言,他的痰也就搁在嘴里头,不往外吐了,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瞅着先生,看他拿什么话回答学生。只见那王仁德楞了好半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色很不好看,忽然把眼睛一瞪,胡子一吹,一手提起戒尺,指着赵匡胤骂道:“混帐东西!我今儿一番好意拿话教导你,你到教训起我来了!问问你爸爸:请了我来,是叫我管你的呢,还是叫你管我的?这个馆不能处了!一定要辞馆,一定要辞馆!”
赵弘殷从来没见先生发过这样大的火,今儿晓得是儿子不是,冲撞了他惹出来的祸。但是满肚子里的痰越发涌了上来,要吐吐不出,要说说不出,急的两手乱抓,嘴唇边吐出些白沫来。赵匡胤还在那里叽哩咕噜说:“是个有本事的,就去中进士做官给我看,不要在我们家里混饭吃。”王仁德听了这话,更是火上加油,拿着板子赶过来打。赵弘殷听见不像样,赶进来抽了赵匡胤几个嘴巴,又朝着先生作了几个揖,赔了许多话,把老师搀进房里完事。
怎奈赵匡胤天性好动,不喜静居,往往乘隙出游,与邻里少年驰马角射,大家都赛他不过,免不得有妒害的心思。一日,某少年牵一恶马来访赵匡胤。凑巧赵匡胤出来,见了少年,却是平素往来,互相熟识,立谈数语,便问他牵马何事?少年答道:“这马雄壮得很,只是没人能骑,我想你有驾驭才,或能驰骋一番,所以特来请教。”
赵匡胤将马一瞧,黄鬃黑鬣,并没有什么奇异,不过马身较肥,略觉高大,便微哂道:“天下没有难骑的马匹,越是怪马,我越要骑他,但教驾驭有方,怕他倔强到哪里去!”少年故意说道:“这也不可一概而论。的卢马常妨主人,也宜小心为是。”遣将不如激将,少年也会使刁。
赵匡胤笑道:“不能驭马,何能驭人?你看我跑一回罢!”
少年对他嘻笑道:“我去携马鞍来可好?”
匡胤笑道:“要什么马鞍等物。”
说至此,即从少年手中取过马鞭,奋身一跃上马而去。那马也不待鞭策,向前急走,只见它展开四蹄,似风驰电掣一般,倏忽间跑了五六里。前面恰有一城,城门不甚高大,行人颇多,赵匡胤恐飞马入城,人不及避,或至撞损,不如阻住马头,仍从原路回来。偏这马不听约束,而且因没有衔勒,令人无从羁绊。匡胤不觉焦急,正在马上设法俯首凝思,不料这马越跑越快,三脚两步竟至城门。赵匡胤坠下马来。
某少年在后追蹑,远远地见他坠地,禁不住欢呼道:“匡胤!匡胤!你今朝也着了道儿,任你头坚似铁,恐也要撞得粉碎了。”不料赵匡胤却从地上慢慢起身,继续追赶恶马并跃上马背,一点也没有受伤。
赵匡胤扬鞭向马头一拦,马即随鞭回头,不似前次倔强,顺着原路安然回来。少年遇着,见匡胤面不改色从容自若,不由惊问道:“我正为你担忧,总道你此次坠马定要受伤,而你却仍然乘马回来,你身上可有痛楚么?”
赵匡胤道:“我是毫不受伤,但这马恰是性悍,非我见机翻下,好头颅早已撞碎了。”言罢下马作别,竟自回去。
赵匡胤声名从此渐盛,各少年敬爱有加,不敢侮弄,其中韩令坤与张光远、罗彦威与赵匡胤最称莫逆。四个人都是少年勇敢,倜傥不群。从此往来无间,联成知己,除研究武备外,时而联辔出游,或校射,或纵猎,或蹴踘。某日,与韩令坤至土室中赌博为欢,正在呼五喝六的时候,突闻外面鸟雀声喧,很是嘈杂,都不禁惊讶起来。
当下停了博局,挟了弓矢,一同出室探望,只见一群喜鹊互相搏斗,噪声盈耳。赵匡胤道:“雀本同类,犹争闹不休,我等可有良法替它解围?”
韩令坤道:“这有何难,一经驱逐,自然解散了。”
匡胤道:“你我两人也算是一时好汉,为什么效那儿童举动,去赶鸟雀呢?”
令坤道:“依你说来,该怎么办?”
匡胤道:“我与你挟着弓箭,正苦没用,何妨弹死几只暴雀,隐示惩戒。来!来!你射左,我射右,看哪个射得着哩!”
韩令坤依言,便搭弓抽箭向左射去。匡胤也用箭右射,飕飕的各发一箭,射中了两只,余雀惊散,飞逃得无影无踪了。忽听得一声怪响从背后传来,仿佛与地震相似,急忙返身后顾,那土室却无缘无故地坍塌下来。令坤惊讶道:“好好一间土室,突然坍倒,正是出人意外。亏得我等出外射雀,否则压死室中没处呼冤呢!”
匡胤道:“这真是奇极了!想是你我命不该死,特借这雀噪的声音叫我出来。喜鹊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还要射死它,这是大不应该的。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你我不如将死雀掩埋才是。”
韩令坤也即允诺,即将两只死雀埋讫,然后分手自归。
这时晋亡汉继,中原一带多被辽主蹂躏,民不聊生。赵匡胤年逾弱冠,听到这种消息,未免忧叹,恨不得立刻从军驱除大敌。既而辽主道殁,辽兵北去。
赵弘殷与贺金蝉的父亲贺景思都住在护圣营官舍,交情非常好,赵匡胤与贺金蝉青梅竹马,经常在一处玩耍。贺家有一种自酿的酒,非常香甜可口,赵匡胤经常去她家喝酒,醉翁之意不在酒,贺氏成了他的结发妻子,从此情系一生至死不渝。然而贺氏体弱多病,最终红颜薄命,没能与他白头到老。他当了皇帝之后,思念爱妻,忆及往昔,下旨向贺家索要这种酒,贺氏族人将酒和酿法一起献了给他,赵匡胤看到酒后赐名“鉴湖春”。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