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加害者

夏禹川和沈砚以第三者的视角看完了蓝黛一年以来的一切，有Anance系统在旁边辅助，是以二人接受跨度长达一年时间的信息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在一个小时的信息传输和三个小时的排异反应结束后，他们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最开始蓝黛入伍时的一切都还算正常，蓝黛跟苍梧编了个假名成功加入新兵营，然后开始日常训练，训练内容也跟正式军队没有区别。

怪异之处是从第二个月开始的。蓝黛所属部队在月初忽然集体注射了一种声称是防治流行疾病的药剂，药剂注射之初的确稀松平常，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然而从苍梧的视角依然能看出细微的端倪。

整个新编的陆军补编军不断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然后替换进新的兵源，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彼此熟知，身边的人就被悄然替换了一批又一批。

第三个月，补编军的直系长官开始让他们按时按量服用一种药物，夜晚士兵不再会悄悄消失，但是依然活着的人却隐约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猜想——朝夕相处的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替换了。

蓝黛对他们所注射和服用的药物起了疑心，而苍梧则肯定了他的猜测：弗兰西斯家族在用他们这些边远地区扩招的无名之辈做人体实验，之前消失的人恐怕已经死了，至于现在看起来活着的人，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第四个月，对补编军的药物实验开始放到台面上，无论士兵愿不愿意，或挣扎、或怒骂，但最终都只会被强制摘除个人终端，然后堵上嘴巴绑到实验床上，用一支巨大的注射器从静脉注入药剂。

蓝黛便是其中挣扎得格外过分的一个，研究员试图钳制着他的手臂把他禁锢到实验床上，却没有压住他的腿，一时不查之下竟然叫他踢翻了几个人，生生挣扎了下来，蓝黛抢了一个研究员的出入磁卡就要往实验室外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反应过来的研究员对着蓝黛的背影气急败坏道，蓝黛若是带着秘密从这出去，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蓝黛在前来抓捕他的安保人员之间上窜下跳，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又有苍梧在后面替他拦着人，眼看他就刷了磁卡要逃出生天，一个安保人员情急之下开了枪，子弹像一枚流星，从蓝黛的后背穿过，自前胸射出，在他面前的墙上留下了一枚深刻的弹坑和一朵绽放的血花。

“蓝黛！”苍梧情急之下喊出了蓝黛的本名，见证子弹穿胸而过的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名为“震惊”的脸色出现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他就被紧随而至的安保人员反剪双手按到了地上。

蓝黛手里的没来得及刷上的磁卡掉到了地上，他的骤然紧缩，然后渐渐扩大，他霜白的眼睫颤了颤，整个人失重般倒在了地上。

蓝黛死了，研究员通过检查他的身体特征确认了他的死亡。

研究员恼怒地斥骂那名开枪的安保人员：“谁让你开枪的？他是十一号国王药剂耐受最好的实验品，就这么被你打死了。”

研究员骂完连忙让人把蓝黛尚且温热的尸体抬到另一间实验室里，抛下这边兵荒马乱的一切，一边更换防护服，一边让人做实验准备：“趁他现在的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消退，直接提取‘潘’RNA序列里的三十三号无序基因制成剂给他注射。”

细长的针管将药剂注射进了蓝黛正在死去的身体，研究人员们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尸体等待着奇迹发生。

十分钟过去了，蓝黛的身体变得冰凉。

二十分钟过去了，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硬。

三十分钟过去，整具尸体呈现出一种死人的灰败，蓝黛完完全全死了，药物没有在他身上发生奇迹，研究员失望地把蓝黛冷却的尸体掀到了地上，恶狠狠地又骂了开枪之人一句：“蠢货。”

随后脱下防护服摔在地上扬长而去。留下的另一个研究员若有所思地看了地上蓝黛的尸体一眼，将拟定好的研究策划撕成碎片，开始实行研究之初随着基因改造一同诞生的构想——病毒。

蓝黛实验的失败使得研究员们放弃令细胞自身从基因层面上具备再生活性的研究，他们于是开始继续另一项极端的研究——由寄生虫取代细胞进行人体新陈代谢。

研究员们把名为‘潘’的寄生虫直接植入人体，导致寄生虫和人都产生了可怕的异变，寄生虫拥有了寄主的记忆和思想，寄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同时却可以通过获取新鲜血肉的方式保持身体活性——倘若寄主不会在饥饿时不受控制地乱咬人、并通过咬人的方式把寄生虫传染给别人的话，那么这的确是一场成功的研究。

研究员们开始大批地把寄生虫直接制成药剂植入人体，在实验的一开始寄生虫的寄生适应力还很弱，第一批中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寄生虫能够在人体成功寄生，更多的都凋零在了人的血管里，然后经由人体循环代谢出去。

而那百分之二十的成功寄生中又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变成了毫无理智的怪物，也就是说，仅有百分之八的人成为了长生实验中的半成品。

不等研究员们进行第二批的寄生实验，实验基地忽然就失控了，无法遏制的感染、不断被取代的同伴，实验室里的人谁都清楚这是一场恐怖的灾难，但心狠手辣的研究员们并能没有封锁感染、与寄生虫同归于尽的道德品质。

在实验基地内因为药剂泄露乱作一团时，他们没有想过控制局面，疯了一般地砸门、砸窗、砸排气口，砸一切能砸开的东西，希望能砸出一条逃出生天的路。

实验基地在药剂差点随着空气泄露的最后一刻完全封锁，被子弹打碎心脏，在死去24h的最后四十分钟活过来的蓝黛紧急开启了实验基地的安防系统，把感染封锁在了实验基地内。

蓝黛把差点被开颅的苍梧从实验床上放了下来，后者看着他有些怔愣，下意识道：“你的胸口……”

“好着呢。”蓝黛浑不在意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随口解释道，“它补好了我胸口的破洞。”

“但这并不能改变‘潘’这种东西带来了诅咒的事实。”蓝黛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毫无理智只知道追着活人血肉跑的东西就是灾难的预兆，“我们得把感染限制在这里。”

三十三号无序基因的确改变了蓝黛的基因序列，相比于其他未能成功进化的人来说，他没那么容易死去，体力和耐力大幅度提高。

第五个月，蓝黛重新收编了整个实验基地内幸存的补编军，然后雷霆手段开始清理实验基地内的其他感染，并尝试联系外界以寻求支援，然后他们脸色难看的发现了一个弗兰西斯家族自掘坟墓的现实：所有的个人信号都无法拨通，且一旦对外通讯内容涉及到实验基地，通讯都会被立刻切断。

接下来几个月便是日复一日的厮杀，实验基地很大，各种仪器和房间布局纷繁复杂，加之感染的进一步扩大，蓝黛带领着剩下八千人不到的补编军竟是五个月没能跑出来，而刚才与蓝黛的联络，是几个月来他唯一一次成功的对外通讯。

他杀死了实验基地已经被感染取代了的负责人，抢夺了他手上的个人终端，蓝黛最先联系的是沈砚，但沈砚的通讯被屏蔽系统纳入到了屏蔽范围内，几番波折之下才联系上了夏禹川，这才有了之前的一番通讯。

就在二人正要通过苍梧继续与蓝黛取得联系时，夏禹川与苍梧的联系骤然断开，前者突然站立不稳，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桌子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另一只手捂住脑袋，冷汗一瞬间从额头上滑下来。

“夏哥哥！”沈砚扶住了他，担忧道，“你没事吧。”

夏禹川无暇回答沈砚的关心，疼，太疼了，脑袋像是被切掉了一块，而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他也很清楚，那就是苍梧死了，苍梧是他的分身，分身出事，他这个本体自然也要受到伤害。

“沈砚，你、你想办法去救蓝黛。”夏禹川咬着牙关，一字一顿把话说清楚了，他死死地抓着沈砚扶着他的手，似乎是痛到了极致，“苍梧出事了，蓝黛的情况，恐怕不好。”

“好。”沈砚说，却又不放心被重创的夏禹川，后者明白他的心思，摆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蓝黛的命重要。”

“夏哥哥，谢谢你。”沈砚握了握夏禹川的手，郑重地说道，随后转身离去，脚步急切。

而另一边，弗兰西斯家族对于实验基地的异状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父亲，出事了。”弗兰西斯正在开会，耶利安突然闯进来，他的胸膛不断起伏，急促地喘息着，不等呼吸平复，他反手把门关上，继续说道，“外围区实验基地失控了。”

外围区实验基地算是弗兰西斯家族近期内投资较大的一个项目了，在座开会的人基本都是家族的核心人物，对这个项目也很清楚，因此在耶利安说出外围区失控时都纷纷变了脸色。

“慢慢地把话说清楚，不要咋咋呼呼的。”弗兰西斯皱了皱眉，表现得还算冷静。

耶利安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摇了摇头，干脆将自己的个人终端连接上了会议室的投影机，示意众人自己看。

情报的内容只是一段三分钟的录像，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画面一开始是研究人员在办公室里拿着新的数据表格进行学术探讨，一切都很正常，到第四十三秒的时候画面闪了一下，监控再亮起的时候视角已经到了地上，视野可见的范围内一片狼藉，研究员的尸体睡在地上，鲜血直淌；重要的文件四处散落，被踩上了几个混乱的脚印。

过了一会儿，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双苍白赤裸的脚，紧接着监察眼被一只骨节分明到近乎是瘦骨嶙峋的手捡了起来，一双蔚蓝色的冰冷眼睛出现在画面里。

在许多人的认知里，蓝黛一直是美丽得像是端坐云端的天使，至少从未有人想过他曾有过这样恍若恶鬼的时刻容，整张脸惨白而毫无血色，面皮紧紧地贴合着骨骼，黛青色的异化血管在整张脸蜿蜒，弯腰捡起摄像头再站直的过程中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直和不协调。

蓝黛无神的眼睛透过摄像头凝视着这边的人，恍若深渊，他僵硬地扯动嘴角，两瓣色泽暗沉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在表达什么诉求。

这时候后面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摄像头晃了一下掉在地上，拍到了一只断裂后无力拖在地上的脚，骨茬从断口中刺出来，触目惊心的的伤口里血迹斑斑，紧接着了起摄像头就被重新捡了起来，一张放大的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那人的瞳孔因为死亡而有些涣散，但依然灵活的行动能力却让这边观看录像的人感到不寒而栗。

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天前实验基地关于药剂实验成功的报告，这样的成功，也叫成功吗？

三分钟的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之后无论耶利安让人用尽了手段都没能取得实验基地的联系，更不用说得知那边的情况，但是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坏消息。

“经唇语专家分析，他说的是‘我们会找到你们’。”耶利安终于喘匀了气道，他并不在意蓝黛说的话，令他觉得棘手的是那具行尸，“七个月前，我们从‘潘’的身上提取出了三十三号无序基因，并制成可改变细胞衰老频率，促进细胞生长的十二号皇后药剂，而几个月来实验基地的情报中心也按照每月一次的频率汇报实验进度。”

“最近一次汇报在三天前，报告中声称十二号药剂实验第十三期圆满结束，药剂已经上市，在座各位都已经注射过1-2次这样的药剂。”耶利安还算沉着冷静，没有因为视频就吓昏了头，点出问题的同时也不忘了给其他人吃定心丸，“诸位，木已成舟，我们要相信皇后药剂的功效，至少目前为止你我的身体素质的确是在正向发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定实验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做出应对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