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专业收尸大小姐
俞川:“……赌什么?”
“赌一赌他的死亡。”大小姐指了指对自己的结局一无所知的老绅士,轻描淡写道,“他们处理这样的人很有一套,林希,你觉得他会死于车祸还是天花板上松动的吊灯?”
“车祸。”俞川想了想说道,“吊灯不会落下两次。”
“聪明的猜测,那我猜他是死于吊灯好了。”大小姐说话的语气很有种纵容的意味,“倘若你猜错了——”
“……”俞川突然后悔跟她打赌了,谁也不知道赌输了将面临什么,“猜错了你要怎样?”
“别紧张,我的林希。”大小姐笑道,“若是错了,你就要乖乖地听我的话。”
俞川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把自己变成吊灯之类可怕的后果,他没忍住问道:“要是对了呢?”
“若是对了,我会送你一个礼物。”大小姐心情好了一点,有些摇头晃脑的,俞川也下意识放松了警惕,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就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你总是这样粗心大意,连尾巴露出来了。”
俞川吓得大脑空白,满脑子都是侍者惨死的场景,偏生大小姐还在继续刺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我可以视而不见,他们却会把你的尾巴砍下来,然后塞进你的喉咙。”
俞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嘴死不招供。他是个合格的囚犯,大小姐却不是个合格的审讯员,她伸手在俞川腰上掐了掐,无奈道:“你总是不愿意听我的,你这糟糕的小狐狸。”
俞川人都傻了,捂着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流氓,脸上冷峻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勉强压着嗓子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你在做什么?”没有任何威慑力。
俞川怀着满心疑惑打量着大小姐皙白的脸颊,他现在是真的猜不透她的想法,她明明知道他不是原本的大少爷了,但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个,甚至还乐于帮他隐瞒。
察觉俞川打量自己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柔,她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林希?”
俞川看了她几秒,然后转过头,一言不发——他家长公主教过他,当不知道如何接话时,就装作你听懂了,但不要发表任何看法,让对方也摸不清你在想什么。
“哈哈哈,你大可不必拿应付别人的那一套来应付我,我的林希。”谁料大小姐一眼看穿了他的套路,伸手抚上俞川的眼角,轻笑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在想什么,你漂亮的眼睛里都写得明明白白。”
俞川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想你就继续忽悠吧,信了算我输。
见他一脸不信,大小姐低笑一声,靠得近了些,鲜艳的红唇几乎碰上俞川的面颊,她呢喃道:“你总是这样,像一只警惕的狐狸,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潜意识里你其实很想亲近我,而你的眼睛的确也这么说了:‘请你驯服我吧。’哪怕你不愿意承认。”
“……”俞川微微后退一步,他觉得再跟大小姐说下去他自己也会变得很奇怪,惹不起躲得起,他还是离这位大小姐远一些吧,“你在唱独角戏吗?看起来真是不太聪明。”
说完继而转身上楼,身后传来大小姐慵懒的声音:“怎么会是独角戏?你可是我唯一的观众。”
俞川离去的步子不停,闻言只是微微偏头,回应道:“随你怎么说,与我无关,也别拿童话故事里的桥段同我开玩笑,毕竟都不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了。”
大小姐目送着他离去,眼神中混合着悲伤、眷恋和不甘,片刻叹了口气,所有外泄的情绪尽数消散,只余下一片荒芜的灰烬:“这是不容辩驳的,我与你宿命纠缠——哪怕你现在一无所知。”
不会太久了,我的林希,我们终将重逢。
……
俞川早上虽然离开得急,但房间内的陈设大致是看过一遍的,现在他回来一推开门就发现房间内的东西被人细微地动过,空气中还残留着香水的气味,那面巨大的穿衣镜也莫名其妙地碎了。
有人来过,且不只是一拨人。他想,第一个人怕被他发现,来得小心翼翼,第二个人有恃无恐,所以痕迹留得明目张胆。他慢慢蹲下身把翻倒在地上的镜子扶起来,视线一转却看见曾经被他收进衣柜里的礼帽现在无声地正放在地板上,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俞川眉头一跳,定了定神,慢慢地靠近礼帽,未曾注意身后刚刚扶起来的碎镜中闪过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
他用手杖轻轻挑开礼帽,那下面除了一瓶香水,什么都没有。他拿着香水端详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出于某种奇特的直觉,他随手就把香水装在了口袋里,又把礼帽放回衣帽架上,有些头痛:到现在一下午快过去了,他还一无所获,还莫名其妙惹了个神经病。
他突然有点想顾厌了,那家伙虽然总喜欢什么都不告诉他,但俞川跟着他的思路走,根本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无奈地叹口气,再想也无济于事,他总不能指望着有人能一直带着他过副本,到底是要学会自己思考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又从房间里搜出了一张署名是“西彦”的情书,只是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一封追悼信,从信的内容来看,收信人应当已经死了,满纸皆是沉痛,悲伤几乎溢出信件,却不忘在字里行间诉说爱恋。
俞川看完了信,沉默了,显然写信人是用了心的,字迹龙飞凤舞,感情也很真挚,除了收信人的名字是“林希”外,没有一点问题。
……无语。
俞川觉得自己现在面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是谁?”当然不是“他是谁,他在哪,他从哪里来”的三个哲学问题,而是在副本里,他——林希,扮演什么角色?信中说他死了,他是死而复生、还是别人认为他死了?或者,他死了,现在是亡灵形态?
很好,非常好,好极了,他以为自己挑的推理本,没想到是灵异本。就离谱,离大谱。
思量间,便是一下午。
傍晚,他从房间出来,作为家族继承人,他被要求在宴会厅招待客人,虽然很不乐意,但是奈何发号施令的人在游戏里的身份压他一头,没办法,还是得乖乖听话。俞川跟一群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虚情假意客套了一圈,才刚到角落里坐下来松口气,宴会厅的门铃突然被人叩响,只是受邀的宾客早都到齐了,众人实在想不出这时候姗姗来迟的人会是谁。
一直在宴会厅里四处候着的侍者打开门,门外的来客不是别人,正是行踪成谜的大小姐,她似乎赶了很久的路,眉眼间有疲惫之色,看起来风尘仆仆,看见门内大厅角落里坐着的俞川,她往里走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注意到大小姐刻意把右手往身后撇,似乎藏了些东西,俞川见状从座位上起身,几步来到大小姐面前,低声问道:“你手上拿了什么?不敢给我看?”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已经没那么害怕面前这个实际上很危险的Npc了。
“你想知道?”大小姐看着他,笑盈盈的,“我的林希,别看了吧,你会难受的。”
“你拿的什么?”俞川不为所动道,执拗地盯着面前笑容艳丽的女子,“刻意避开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是你会害怕,林希。”大小姐歪了歪头,轻笑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拎起来——那是一个被鲜血浸染了的麻袋,里边装着点不太好的东西,“喏,好奇的话,你可以看看。”
大小姐意味深长地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往俞川身前送了送,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食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指环。
“里面是什么?”俞川没接,麻袋还在不断往下滴血,他觉得大概不用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尸体。”大小姐说道,“你该为你的决定感到庆幸,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抚慰你受到惊吓的灵魂。”
“你当我是小孩子么?”俞川直视着她,神色隐隐不愉。他心里想的却是,这大小姐怎么这么高,穿着高跟鞋,他跟她说话还得抬头。
“你误会我了,林希,只是这袋子里的东西的确不怎么美观。”大小姐说道,“不过你实在想看,我自然有求必应。”说完抓住袋子的底部将里面的的东西一整个的倒了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恐的人脸——赫然是下午随警察离去的老绅士,只是现在他已不成人形,头和躯干完全分离,四肢扭曲着被人捆成了一个球强塞在麻袋里。
他可怖的死相吓坏了大厅里其他正在喝酒交谈的小姐太太们,她们一边尖叫着一边提着冗长的裙摆四处溃逃,像极了受惊的鸟,脆弱又惊恐。俞川比她们表现好点,虽然脸又白了一个度,到底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他默默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才语气平静道:“你杀了他?”
俞川以为的是,大小姐就和第一个副本里的夜行恶鬼一样,是在玩家触犯戒律后负责执行死亡裁定的Npc。但出乎他的意料,大小姐直接否定了,对于“俞川觉得是她动的手”这件事表现得很不高兴:“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嗜好杀戮呢,林希?”
她问得俞川一噎,他后知后觉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先入为主,侍者暴露身份,然后被吊灯砸死;老绅士暴露身份,然后在跟警察离开庄园后惨死;这一切跟大小姐有一定的关系,但的确不能肯定就是大小姐动的手。但是,不是她动的手她从哪捡回来的尸体?血还没凝固,显然刚死不久。
“受邀参加成年礼的宾客在继承人确定前都不允许离开庄园,他没按规矩来,自然要领受惩罚。”像是看穿了俞川的想法,大小姐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淡淡道,“杀死他的是那些人,我只不过受命收尸罢了。”
“那些人?”俞川不敢把疑问表现得太明显,只问了个意义不明的问题,大小姐提到“成年礼”,还提到“那些人”,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副本的真相藏在这些东西后。
“制定规则的那些人。他们总是认为自己掌握着一切,他们也的确权力滔天,把其他人当作玩物。”大小姐看着头顶新换上的的水晶吊灯,脸上表情像是讥讽、像是厌恶,然而转头看向俞川的目光却温柔至极,“你真的忘记太多事了,我的林希,不过都没关系的,只要我还在这里,你都会安然无恙。”
“这是承诺吗?”俞川看着她,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无人能对这样真心的剖白无动于衷,但他偏偏却在挣扎求生、最是不能动容。一时不知该怜悯谁,可怜她真心错付,还是可怜自己困于局中。
“这不是承诺,林希,是正在发生,并且一直发生的现实。”她很爱喊他的名字,每句话都要念一遍,“你仍旧不信我,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会拦住所有向你而去的利刃,哪怕它们来自神明。”
“如果是那些人呢?”鬼使神差地,俞川问出了一个未经思考的问题,“你尚且听命于他们。”
“那些人也一样,我听命于他们,却不为他们而活。”大小姐前所未有地认真道,“规则可以更改,王座上的神灵也终将陨落,当信徒推翻了信仰,人间就该改朝换代了。”
我信奉他们,因为那样可以让你免于责罚,但倘若他们将枪口对准你的头颅,我就会化作那把插入他们心脏的尖刀,在我死去之前,你都会安然无恙。
“好了,我很高兴你今天同我多说了几句话,但是现在我得走了。”说完,大小姐随手把抖出来的尸块捡回麻袋里,面不改色地拎着袋子走了。俞川侧身让她离开,望着大小姐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太像了——她看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