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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叹息者

沈砚简单的吃完从教堂里偷来的素饼,抱着双腿缩在旧衣服堆旁边发了一会儿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蓝黛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大清醒了,他烧得很严重。

沈砚自己也感到昏昏沉沉的,背上和脚上的伤口越发的严重,或许是起了炎症,这一次幸运真的不再眷顾他们,他们都要死了,没有死在地狱一样的地下城,却死于从那里带出来的伤口感染。

“蓝黛,我们得活下去。”沈砚背对着蓝黛自言自语道,生命走到绝地,似乎舍弃一些东西也没有那么艰难了,沈砚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起身时大脑一阵晕厥,他踉跄了一瞬,沈砚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清醒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庇护所内回荡,他用的力度不小,夏禹川很快在他惨白的脸上看到了清晰的指印。

沈砚勉强站稳了身体,夏禹川只见他从厚衣服堆下面翻出来一把制式军刀,那绝不是一个贫民窟的少年应该拥有的东西。

夏禹川越发对他好奇起来,他想看看少年又要做些什么。

沈砚看着手里那把军刀,咬了咬牙,他无数次想过把它卖掉,但每一次都没有,他知道,像这样需要用钱的困境很多,卖刀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沈砚手里捏着刀,又赤着脚推开木门走进了风雪。

夏禹川就慢慢地跟在他后面,在庇护所里留下了一股信号,暗中照看着蓝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或许是怕那床上的少年死去,或许是别的原因。

他跟着沈砚来到了地下城,他知道这里,地下城又叫魔鬼城,各种伽蓝市里见不到的买卖和娱乐在这里都能找到,是家族掌控下名副其实的黑色地带。联邦的高层曾盛情邀请他来玩过,他觉得脏污不堪,并未多留,可沈砚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夏禹川就知道了原因。

沈砚衣衫褴褛,在纸醉金迷的地下城里格格不入,他赤脚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血脚印,负责地下城秩序的安保人员很快就过来撵他了,少年不慌不忙的拿出那把刀,然后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做生意的。”

尽管沈砚打扮穷困潦倒,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贫民窟出来乞讨求生的流浪者,但他的语言谈吐却并不像安保人员们所以为的那样粗鄙无状,加上他手里的匕首一看就是制式武器,观他言行,可能是哪家落魄的贵公子,毕竟最近两年来弗兰西斯家族的动作很大,很多大家族都被拉下了马。

“跟我来吧。”在地下城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察言观色,见沈砚的确不是来闹事的,他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地下城的生意很多很杂,像他这样来兜售器官或者提供特殊服务的也不是没有。

安保人员把沈砚带到了武器行,负责兜售和收购武器的老板瞥了一眼沈砚白净的脸,转而对那安保人员说:“不做皮肉生意。”

“本也不是来做皮肉生意的。”沈砚不等带他来的安保人员开口,手里的军刀从武器商放在桌上的手指缝隙插了进去,刀刃尽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武器商一跳,沈砚抬眸眼神锐利地盯着武器商,他虽然全身带伤,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身量很高,赤脚站在那里也有一米九,此时就那么俯视着武器商,倒还真叫人发怵。

“那你想做什么?”武器商走南闯北倒也不至于被他一个半大少年吓到,但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他顺手将那把刀用力从桌子上拔了起来,武器的确是好刀,就这么用蛮力扎了进去,现在拔出来依旧锃亮如初,武器商拿了一根头发往刀口上方扔下去,头发毫无阻塞地断成了两截,武器商眼神一亮:“果然好刀。”

“您开个价。”沈砚见武器商对他的刀起了兴趣,也收了身上的攻击性,敛下眼眸站在那里,又恢复了一身的温润。

“刀的确不错,吹毛断发。”武器商满意地找来丝绢擦拭着刀刃,正在沈砚以为他能够顺利换到救命钱的时候,武器商话锋一转,却是道,“这是制式兵器,联邦法令禁止售卖名单上的武器之一,收购你的东西我要承担风险,给不了你高价。”

在地下城做生意的哪个没有点黑色背景,怎会忌惮区区联邦法令,对方这么说无非是看他穷困潦倒,着急把东西脱手而坐地起价罢了,但偏偏沈砚现在耗不起,哪怕他知道自己会吃很大的亏,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努力维持着平静道:“你能给多少?”

“七百点。”那武器商看了看沈砚的刀,给出了一个约等于明抢的数字,沈砚知道对方可能会压价,但是武器商给出的价格还是让他几乎气笑了,他道:“坐地起价也不是您这样的,便是寻常的锻钢价格也不只才七百点,我这刀可是黑金属,表层还有暗物质图层,您是欺负我山穷水尽,非要吃这个亏了?”

“你若是不想卖,大可拿上东西离开。”武器商的确是在恶意压价,但被沈砚如此直白的点出来未免脸上挂不住,闻言直接冷了神色,把沈砚的刀随手扔回桌子上,他倒不是真的不想买,特殊军种的匕首都是特殊锻造的,黑市的军火商没有样本是仿造不了的。

沈砚的军刀算不得多稀奇,但联邦政府对军中武器管制森严,武器商没有这样的刀,若是买了去,研究明白了设计和锻造工艺,那他就比其他的武器商多了一些竞争力。

如今他把刀甩回去,也是借故压一压沈砚,若是价格能再低一些,那就等于是白得了一把制式军刀,何乐不为呢?

但他错判了沈砚,本来卖刀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来的路上沈砚反复犹豫着是否真的要这么做,若是武器商开的价格高一些,他便也咬着牙卖了,过去的留念什么的,跟生死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但偏生武器商给出了一个几乎把他气乐了的价格,反而让他打消了卖刀的打算。

“七百点想买黑金属做的匕首,该说不说您也是异想天开呢?”沈砚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来往的人听到,一时之间看武器商的目光都微妙起来。

沈砚却是将匕首收回鞘里,拿着刀转身就走,直接让洋洋自得等着沈砚低头然后继续压价的武器商傻眼了。

直到沈砚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武器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远远地喊了一句:“你不卖了?”

沈砚没理他,直接离开了地下城。

尽管沈砚走得决绝,他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刀没有卖出去,意味着他没有给蓝黛救命的钱,想起今天早上已经不大有意识的蓝黛,沈砚握了握拳,会有办法的,再想一想。

沈砚心事重重地从地下城出来往外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因此就没有注意在他出来时有一伙人,像是常年蹲守的街边混混,见沈砚衣衫褴褛地出来,那几个混混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小声问他们老大:“看他这样不像有钱的……”

“不管了,那小子敢来,总不会是空手。”混混头子一咬牙道,他们其实也不好过,不过都是些只敢劫掠寻常人家的小混混,遇上那些背后有地头蛇罩着的人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但如今的世道,寻常人家又能交出多少油水呢?不过都是勉力支撑罢了。

沈砚心中藏着事,又加上疾病的原因难免就失去了警惕,也没发现身后跟了人,只是眉头紧皱地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但远远缀在后面的夏禹川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那些小混混身上可都带着刀呢,少年本就山穷水尽,若是再遇上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

夏禹川忧心忡忡地想着,另一边庇护所内一直昏睡不醒的少年终于也恢复了少许意识,他勉力直起身来,嘶哑着嗓音喊道:“沈小砚?沈小砚?沈砚!”

蓝黛发现本该蜷缩在旁边的沈砚不见了,他艰难地从厚衣服堆上挪下来,一个不留神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发现本该藏好的刀被人动了,蓝黛心中一沉,顾不了肿胀的双腿,拉开庇护所摇摇欲坠的门,用一双手臂带着自己爬了出去。

夏禹川通过留在庇护所里的监察观察到了蓝黛的情况,又看了看前面的沈砚,心道这两个少年都是不让人省心的,罢了,就当他突发善心了。

只是这个时候却突然发生了变故,夏禹川忽然被人紧急召集,联邦高层需要他从基轴世界降级时身上附带的技术,所以给予了他几乎所有的特权,但条件便是容许联邦技术人员研究和使用他的这些技术。

对于夏禹川来说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紧急召集,而他不得不先去处理这件事。

夏禹川的身形忽然消失了,只是再一出现却不是在他想象中的会议室,而是一个颇为奢华的宴会,为首的是弗兰西斯家族的掌权人,见夏禹川来,那人匆匆放下手中的酒杯,竟是主动上前迎他了。

夏禹川向来不喜欢这些虚与委蛇的左派,在不周山的时候就是如此,他看着周遭看似低声交谈,实则都在暗中打量着他的权贵,不悦地皱了皱眉,直截了当道:“便是为了这些琐事紧急召集我来?”

“这可不是琐事。”掌权人笑道,他也知道夏禹川不喜欢,但他仍旧是把后者叫来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道,“您现在可是我们联邦的基石了,今天这宴会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让大家伙儿认认人,也好照顾您。”

夏禹川心中冷笑一声,照顾?他需要照顾?分明是害怕哪个不长眼的撞到自己面前来,被他随手弄死了吧,另一方面,他也不是真的人工智能,恐怕还有担心她借故夺权吧,毕竟他带来那些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非同小可。

如今声势浩大地弄出这么一场宴会来,权贵们都对他熟识有所戒备,不管他往后是否真的起了心思想要更多的权柄什么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便是想做也不会有那么容易。

这些人惯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禹川在心底冷笑一声,权力什么的他在不周山时就不留恋,更不用说现在。

夏禹川颇觉无趣地垂下眼眸,并没有接掌权人的话,而是看着远处矮松上簌簌落下的雪出神,他想离开这里了,这里的人很无趣,虽然不周山也并不热闹,但毕竟那里有他的同僚,到底还能说上些话。

夏禹川不接话,掌权人也不生气,反而对方不跟自己虚与委蛇才叫他放心,掌权人不是目光短浅的蠢货,并不会因为对方的怠慢轻视就记恨夏禹川,毕竟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的人,恐怕也没什么心思搬弄权术,所谓权力的争夺,事实上就是人情世故。

“您可以吃点东西。”掌权人提议道,夏禹川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那他便也不去故意恶心人,干脆就把对方当吉祥物供起来也就是了。

夏禹川点了点头,衣着考究的侍者用托盘端着一杯酒液送到了他的面前,夏禹川挥手拒绝了,他心中挂念着沈砚,正要走,一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提着裙摆走上前来似乎想要跟他说话。

女人微微福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道:“夏先生。”

“这是Lucy。”家族的掌权人在旁边介绍道,却没有刚才那么热络了,眼中隐隐含着戒备,“卡夫蕾特府的当家人。”

“嗯。”夏禹川并不清楚他们的弯弯绕绕,对于势力之间的倾轧更不甚了解,因此他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监察传来的画面里,蓝黛离开了庇护所,夏禹川很细微地皱了皱眉,片刻不看,人呢?

Lucy见他面色不虞,只当夏禹川是对自己不满,眼眸微颤,情绪尽数藏进眼底心中的思量只有她自己才晓得。

夏禹川忧心蓝黛的去向,念及先前沈砚被小混混跟踪一事,一时急了,也顾不得同这些人打太极,抬手止住了Lucy的话头,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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