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弟弟住的地方偏僻又荒凉。
在陕北坷拉镇彭家坪住了两日的丁建国,深深感受到知青的生活不是一个‘苦’字,就能体现的。
那天,他跟着下乡的知青们,蹲在土窑前的院子吃饭。
没有桌凳,大家就每人拿着带豁口的破碗和变形的筷子,在大锅前排队,等着打饭。
丁建国看到这番场景,瞬间想到‘乞讨’两个字。
彭家坪公社派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社员,给知青们蒸了黑高粱馍馍,炖的野菜,还熬的玉米面糊糊……
“这就是你们每天吃的?”
看着弟弟顺其自然地喝着碗里的面糊糊,丁建国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这饭菜,也太差了吧?”
建军举了举碗,示意哥哥尝一口:
“味道还行,不拉嗓子。”
哥哥看上去似乎没多大食欲。
喝完糊糊的建军,用袖子擦了擦嘴。
这一举动,让丁建国明显感到了弟弟的变化。
“你怎么用袖子擦嘴?要让妈看见了,非说你不可。”
建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以为,这里还是包仓啊?”
丁建国听到弟弟的话,抬眼望向远处的群山……
是啊,这儿是贫瘠的大西北,怎么能跟包仓比呢!
“你要吃不习惯,待会儿回去吃点桃酥垫垫。”
建军看着哥哥难以下咽的表情,安慰道。
“那哪成?桃酥是给你拿的。”
丁健国呼呼噜噜地喝起了碗里的玉米面糊糊。
建军叹了口气,对哥哥说:
“其实,农民家里的伙食比这好多了。有的女知青来这没几天,就跟当地的光棍好上了。”
丁健国惊奇地问:
“还有这事儿?”
“这有什么稀奇,从城里来的年轻女同志,有几个能吃得了这种苦。其实,她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吃上几顿像样儿点的饭。”
看着院子里,几个面如菜色的女知青。丁健国低下头,沉思了半晌。
“快吃吧,哥。吃完饭,我和小楼,还有几个一起来的知青,要到山下挑水。趁天黑之前,要把院子里的瓮挑满。不然,明天没水做饭。”
……
建军跟几个知青去山下挑水。
在院门前转悠的丁健国,这才发现弟弟住的地方偏僻又荒凉。
目光所及之处,就能看到好几处荒坟。
院外的另一侧是深沟。
听弟弟建军讲,要是赶上半夜闹山洪,发大水,或者是刮大风……
深沟里传来的风声,让人背脊发凉,汗毛直竖!
天色由深蓝变成了墨蓝,远远看去,却不见挑水的几个知青回来。
耳边响起风声的丁健国,不免有些担心。
他搓着手,站在山畔畔上,眺望着弟弟去挑水的方向。
终于,有几个小点儿出现,渐渐的,丁健国看清是建军他们几个人。
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丁健国接过弟弟肩上的担子,帮他把桶里的水,倒进瓮里。
“等会儿洗洗,赶紧休息吧。我看你忙了一天。”
弟弟建军喘着粗气说:
“洗什么呀。黄土高原上,最缺的就是水。我自从到这儿,三五天才洗上一把脸,每晚能刷刷牙,我就知足了。”
天彻底的黑了,土炕上一共睡了五个男人。
建军和哥哥,还有小楼以及另外两个知青。
窜鼻的脚臭味儿,差点让丁健国窒息。
弟弟累了一天,倒在炕上本想跟哥哥唠唠家常,可丁健国刚一张口,他就感觉跟催眠曲似的,呼呼噜噜就睡着了。
几个人的鼾声是此起彼伏,下午喝过糊糊的丁健国,这会儿开始闹肚子。
他从土炕上,摸索着爬起来。
丁健国是个天生憨大胆,从小不怕黑的纯爷们儿。
可白天在麦子地的时候,弟弟建军跟他唠嗑:
“我们住的那土窑。一到夜里,荒坟地里就冒鬼火,再加上呜呜噎噎的狼风。就算是男同志,也要结伴上茅房。”
那会儿,丁健国当作趣闻轶事来听,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坏了肚子的丁健国,只想窜稀……
他刚一推开吱吱呀呀的屋门儿,外面的过山风比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恐怖。
听的他头皮发麻,丁健国再定睛一看,又矮又破的院墙外,果然忽忽悠悠地闪着蓝光。
吓得丁健国大气也不敢喘,‘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儿。
看着建军睡得那么香,他实在不想叫弟弟起来。
肚子又‘稀哩呼噜’一阵响,这屎……眼看就绷不住了。
“建军,建军醒醒。”
弟弟建军迷迷呼呼半睁着眼说:
“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你你找谁去,别来烦我!急急如律令~”
也不知建军说梦话,还是咋啦。
反正,此话一出,把丁健国吓够呛……
结果,屎没憋住。
‘噗嗤’一下,全拉裤裆里了。
第二天,醒来的小楼,捏着鼻子问:
“咦~咋这么臭,什么味儿啊。”
几个醒来的知青,也探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说:
“妈呀,好像是屎吧?”
“谁拉了?”
被吵醒的建军,睁开眼不见哥哥人影。
披上衣服,忙跑出屋外。
看见丁健国舀水洗裤子,厉声道:
“哥,你干啥!这水,是留着中午做饭用的。”
丁建国头也不抬地说:
“待会儿,我下山给你挑,就是了。喊啥喊?”
建军察觉出哥哥的异样,身后的几个知青也跟了出来。
一看丁建国在洗裤子,便知屎味儿从何而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扛着铁锨、镢头先出门去了……
建军口气软了下来。
“你咋啦?身体不舒服?”
丁建国不耐烦地说:
“哎呀,你该干嘛干嘛去。”
建军看哥哥一副受挫的模样,站在一旁讲起他们以前发生过的窘事儿。
“来这第一个晚上,正好赶上大雷雨。整个彭家坪都淹没在狂风骤雨中。把我们这些新来的知青都吓坏了。这三孔土窑,本是村民铁二蛋住的屋儿,就是人家嫌太破了,娶了婆姨后,就另寻地方重新打了窑。”
“那晚上,门窗被雨点打的噼啪作响,刺眼的闪电从天窗射进来,震耳的炸雷吓得我们几个老爷们儿,一骨碌全都爬上土炕,钻进被窝里。大家用被子蒙住头,吓得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建军顿了顿说:
“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我和小楼就吓得尿湿了被褥……”
弟弟建军讲了这么多,丁建国当然明白他是在宽慰自己。
“你受苦了。”
听丁建国终于肯开口讲话,建军放心地扛着铁锨出门去了。
自丁建国离开陕北后,听说这件事的知青,背地说起建军哥哥,都戏称一声‘师(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