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文字炼狱
沈凤灵连忙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看向了段思纤，似乎想说什么。
“段小姐，要不要组……”
“九州大比再见吧。”段思纤打断了她的对话，眼里毫无情绪，像是看着一个死物一样。
沈凤灵抿了抿嘴唇，自知理亏而没有再说话直接扭身离开。
段思纤看着沈凤灵匆忙离开的背影，没有了跟着过去的心思。
此时那丝控制自己的气息也瞬间消失，恢复自由的感觉令自己觉得很舒服。
“段姐姐！！”李若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段思纤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李若火和巫劣坐在小灰身上。
“哈哈，你都不知道那个洛语舟和洛寒月多狼狈。”巫劣忍不住说道，“洛语舟终于把那只黑虎击退，黑鹤就直接冲过来追着洛寒月啄，啄得她嗷嗷大叫。之后不知道怎么它们两个的力量就变强了，兄妹两叫得那叫一个一浪接一浪啊，不过最后那两个魔兽消失了他们才安全了，大概率要吃多点药来补补了。”
“嗯……”段思纤知道了这一点，就料到了沈凤灵肯定要消耗不少药了。
不知道少了救命的药，他们重新出现在集合地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段思纤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变得比以前沉重了，料想到沈凤灵可能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引来命数，而自己被迫来营救也导致命数分摊到自己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果然是拿了凤鸣剑的碎片吗，那是另一个后世宠儿的遗物，没有了怨气结界阻拦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这幽冥阁十恶的确很引人注意，如果没猜错幽冥阁应该是那位魔修宠儿残留的势力了。
“你知道幽冥阁十恶席吗？”段思纤问巫劣。
“幽冥阁？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十恶这个名称我还是听说过的。十恶分为谋反、谋逆、谋叛、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和内乱。那个势力居然用罪行来命名席位吗？真是明晃晃的恶势力啊。”巫劣摸了摸下巴，接着说，“对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都打了这么久了什么都找不到，还不如先完完全全恢复一下，李若火肯定是累坏了。”
“啊，其实不用管……”
“那就休息吧。”段思纤打断了李若火的话，她感觉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好好地了解一下。
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其实修炼到这种程度修士们就不需要休息了，不过带着一个刚刚开始修炼的队友还是需要的，而且段思纤也要修复一下自己精神和肉体上的创伤，那个狗天道使唤起人来是真的很冷酷。
火光摇曳，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透过光芒看向远方，慢慢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完全沉入了精神海内。
“扑通！”
随着一声落入水中的声音响起，她慢慢睁开眼看着苍蓝的天空，整个人躺在镜海里没有说话。此时一道道涟漪从另一处传来，段思纤扭头就看见了那个黑色的模糊影子。
“神”又来了。
“为什么偏偏选的是我？为什么天道要这么面对自己被控制的错误？”段思纤慢悠悠地问道。
“因为主角不是好人，所以偏偏是你。”“神”慢悠悠地说道，“要是主角是完美的好人，还轮得到配角去觉醒吗？被天道折腾的感觉，肯定不开心吧？”
“你还真特别，意识上过了那么久也没有改变想法，你还是头一个。”“神”摸了摸疑似下巴的地方，接着看向段思纤，“虽然你现在才过了这么点时间，那边的世界可能已经过了三、四年了。”
“神”继续说道：“你们的命运，需要更长时间去书写，所以那边世界和我们这边不一样……这也导致沈凤灵不再是好人了。”
“为什么？这有什么关系？”段思纤问道。
“那就从叙事角度来说吧，如果你的故事先写出来，那么你的所有行为就有了合理性，所有人都会说你是有理由的，换成沈凤灵的故事先写出来也是同理，但是过了几年以后，有的人发现了沈凤灵这个角色的怪异，开始有人认为沈凤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这一次，你就完完整整地看一下这个故事吧。”“神”慢悠悠地将一个个片段组装起来，接着就像翻页动画那样开始播放起来。
段思纤终于能静心地看清楚整个小说，看见沈凤灵是英雄的后人，而英雄的后人因为天生短命和天赋差，被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欺凌、嘲笑、蹉跎。
段思纤这种抢被霸凌者东西的人自然也是坏人了。
文字的力量是那么令人害怕，将无比复杂的段思纤的一生扭曲成了一个简单的笑话，为了重现复杂又将角色的动机三两句话就写完了，反倒让笑着的看客怒骂出声。
我是来看“坏人”笑话的，不是看你装什么深沉的。
他们到最后看到她终于获得了力量挥刀砍向欺凌者，而书写之人为了让强者离开，强行解释，让这个故事变得不完美。
“现在大家都不喜欢好孩子，都喜欢睚眦必报的人了，前面改起来好麻烦，改一点点就好了，后面就这样写吧，又不能变得太明显…评论区都说想段思纤下线，那就赶紧下吧……”
段思纤再一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那是作者的声音。她不断地跟着读者修改，眼看着沈凤灵被撕裂成两种人，而她不断地满足自己的读者的胃口，最后故事变成了这样的文字。
怪异、扭曲、天赋至上、弱肉强食，天道成了走狗，就算挣脱缰绳也不愿认错。
一个句读，落在众生的肩上是一座大山，压得凡人变成血海。
“那不是她的错，人不会在意蚂蚁的死亡，何况你们是文字呢。只要删除和遗忘，你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
“神”说完以后，看着段思纤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有趣的回答。
“听着真是绝望啊，说得好像我也不应该怪她一样，明明我也有我的情绪和思维。”段思纤看着一片平静的精神海，“那些没有被书写的人，也会被这个因女主而生的世界的规则影响。那些没有被书写的无法修炼的凡人们、修炼不上去的修士、魔兽、妖兽，真的存在着，活着……”
“而且我在之前看到的文字里有一句话：无知者无罪也是歪理。”
无知可以无罪，是无知的人导致的错误还可以修正，错误可以挽回。
但是失去生命和切肤的伤害是不能挽回的，不是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揭过去。
“她无知下创造的规则，只会让这些比沈凤灵还凄凉的人们，获得更加凄凉的人生。”段思纤闭上眼睛，想到了那些村民的惨叫，连沈凤灵这样的人都能因为不能修炼被欺凌，那些无力反抗只能被庇佑的凡人会度过什么样的人生，实在不能想象。
只靠正道修士执行正义、解释正义，总有一天会混入歪理。
段思纤的精神海里倒映出了自己看到的凡人。
他们献上供奉，对着仙门祈求。
“神仙，救救我们。”“仙人，救救我们……”
于是他们去救了，皆大欢喜，死了几个人也是皆大欢喜，因为仙人拯救了凡人，凡人等来了救赎。
段思纤慢慢地单膝跪下，看着记忆里的那些老百姓，自己没有拯救得了那些少数人的痛苦微微刺进自己的心里，引起一丝涟漪。
在没有想到修炼之前，她也是芸芸众生，那些人在她眼里也是活生生的人。
“我会复仇，我也会尽力去拯救…就算这个世界被书写，我也不会绝望，因为没有被书写的人是大多数。”段思纤对着“神”面无表情地说，但是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辉光，“而且我很清楚，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我不仅向沈凤灵复仇，向魔复仇。”段思纤说完以后，看向了站在自己侧面的神，赤红的眼睛倒映出“神”的模样。
她单薄的嘴唇开合着，说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要报复，自然不能忘了一切的源头。”
“神”的眼睛猛地睁开，琉璃色的眼眸闪烁出惊骇，接着是狂喜。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怕死，你这个家伙居然这么不怕死，还妄想爬向更高的维度，超越这个世界的神的维度！”
“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不怕死的蠢材。”“神”发出了张狂地笑声，祂原本还能维持的人形开始扭曲延伸，将段思纤的整个精神海变成黑色，原本像镜子一样的海面被它的情绪影响得出现一圈圈波浪。
“就冲你这句我几乎没有听过的话，我愿意给你一个奖励，一个绝对有用，但会让你死得更快的奖励！”“神”说完以后，看着段思纤，歪着头说，“沈凤灵？不过一本没什么人看的小说的主角而已，无聊得很，伪善得很。”
“什么奖励？我死了就没办法报复魔族了。”段思纤看着自己精神海上方出现的那只琉璃色眼球，眯起眼睛。
“等你下一次让我觉得你很有趣，我就具体告诉你吧。不过在九州大比之前，我觉得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希望你能给我另外的惊喜。”
段思纤看着自己周围的景色重新变回了蓝天白云和海面，“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以后，她慢慢闭上眼，再度睁开就回到了现实，此时她在这里的时间才度过了一小会。
“文字狱吗…”段思纤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握紧拳头。
寄生着更高世界的她的欲望的文字狱，总有一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