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凡人心险（上）

“瞧清楚了没？是不是个女人？”范秋民双目贼的很，连忙招呼兄弟从船舱撤出来，并将舱门掩好。

黄万青聚拢着兄弟蹲在甲板上，嘟囔着说，“不该啊。谢三小姐已经殁了啊。”在大部分江湖人士的概念里，孟松承不可能同其他“女”人有亲密的关系。

范秋民也觉得奇怪，示意兄弟们嘘声，狐疑的指了指里面，道：“这里头一定有鬼，若是这鬼被咱们扑到了，实在是有利可图的大好机会。”

“怎么？有好主意了？”黄万青虽说有点贪财，但并不愿意主动招惹乾孟山庄。有主意是好事，但必须是好主意才行。

“范老哥向来精明，你说怎么做兄弟们照办就是。”不同于黄万青的谨慎，刘肆确是不管不顾的人，只要能发财，他才不管是好办法还是坏办法。

范秋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先孝敬他几天，摸摸底。至于宝藏一事，有他的把柄在不怕开不了路。”

几人深以为然。

槽船又驶出五十丈，正要转入另一条弯道，突然面朝后面的刘肆惊呼道：“嘿，你们瞧，有人从山崖上跳下来了！”

范秋民觉得惊奇，便扭着身子往后瞧，果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极速下落，眼看就要撞击到水面，却在那之前戛然而止。只见湍急的河面在此人脚下如履平地，频频弯腰探身，似乎是在找什么物件。

“真是神了。”黄万青说出了众人所想。

范秋民嘀咕道：“这般俊的功夫，整个武林都数不出来三个。能是谁呢？”

转眼间众人大惊失色，因为这抹令人感到惊奇又恐怖的黑色身影忽然转过脸，盯住槽船，朝着他们的方向提速而来。

几人颇有些慌乱，好在范秋民及时稳住兄弟们的情绪，“别慌，许是过来打听消息，一会儿见我的眼色行使。”

即便对此人的高强身手有了预估，恁是真的到了跟前还是吓了几人一跳。来人竟是青年模样，身形高颀，衣身通体玄色，单单脸孔和手指露在外面。只见此人英逸非常，冷眸如豹，皮肤苍净，自带寒意，几人见之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靠了一寸。

“阁下？”范秋民迟疑道。

目之所及的河面上再无其他船只，眼前几人便是唯一的消息来源。薛檀枞见几人打扮邋遢破旧，且兵器各有不同，宛如帮派之众，担心他们不说实话，便故意说的言辞含糊，以作试探，“打扰众位前辈，方才可有人路过此地？”

话音刚落，舱底一阵无声的骚动转瞬消失，如触礁的水波。

黄万青只想让他尽快离开，快速答道，“不曾。”

相比之下，范秋民倒显得颇为热情，“你瞧这两岸都是峭壁，渔船无法停靠，以至后山段向来冷清，热闹都集中在前山段，少侠，怎么会来这里找人，找的是什么人？”

几声娇咳从薛檀枞怀里传出来，众人才恍然发现此人宽大的衣袍下藏着一名女子，与孟公子到访时的情形多有类似，很难令人感觉是偶然。

女子掀开衣袍的衣角，露出一双厌世的眉眼，浅浅地盯着几人看，“你们当真没看到有人从崖上掉下来？”

黄万青连想都不想，半个“没”字已滑到嘴边，被范秋民的话抢先拦下，“确实不曾看到。敢问少侠要找的是什么人？”

被范秋民反问了两次，薛檀枞察觉到一点奇怪，这老头说未见过他人，确是最想得知被寻者的身份，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女子虚弱的仰起头，焦急道：“既然他们没看到，不如我们往前走找找看，别在这耽误了，晚了怕是情形不妙。”

薛檀枞又扫了一眼这几人的相貌，应声道：“好。”只见薛檀枞将柳白樱一遮，一跃而起，沿峭壁而行，化为一团迅速漂移的黑云，消失在视野里。

“嘿！这就走了？”刘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巨大的疑问盘旋在范秋民的头脑里，“如此的年轻，如此的身手，你们认为这会是什么人？”

黄万青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范秋民口中嘀咕。

刘肆抢先凑上来，“会是谁？”

“可还记得谢京瞻是什么死的？老夫胆敢推测……我们要找的宝藏就是他薛家的。”

几人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船舱内。

确认薛檀枞已经离开，孟松承才放开捂住云漠光嘴巴的手。若不是他眼疾手快，薛檀枞问出第一句话时，云漠光差点喊出了他的名字。尽管云漠光很快放弃了挣扎，可孟松承怎敢轻易相信她。

此刻，她能感受到孟松承的呼吸，可见敌人的面孔距离她很近，毒已解除的她便吃力地侧了点身，“人已经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孟松承热心的眸子盯着她木然的眼睛，道：“我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出此下策，实非我愿。但你要相信，他一人兼顾不来两个受伤的女人。”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云漠光的死穴。

云漠光的嘴角紧了紧，很想说些反驳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装在心里的人就是他？”孟松承嗤笑，“可恕我直言，真瞧不出来他有半分在意你的样子。跟红姨交手那么危险，他竟然愿意放你一搏，与柳白樱一起。”

“你说够了没有？”

“真不如接受蒋术奇的情谊。”

听到这个名字，云漠光的心仿佛被针重重地扎了一下，“为了他的将来考虑，还是不要跟我扯上关系的好。”

“你是担心西夏人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才对他避而远之的？”

“不全是。”云漠光索性把眼睛闭上，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刚才你为什么放弃挣扎了？”孟松承的声音突然贴近她的耳朵，引得她后颈的皮肤一阵颤栗。

云漠光略显失望的回答道：“檀枞来了，我自然想跟他一起走。但……你毕竟救过我两次。考虑到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想你凄凉的死在这里。”

孟松承没想到她会在意自己的生死，心底竟生出来几分庆幸和苦涩。被谢无双全心全意照顾的时候，他丝毫无法察觉微弱的关心在紧要的关头是多么珍贵，但现在他的领悟深刻多了。喉咙一阵干涩，“云漠光你记住，我只救过你这一次。但是刚刚，你还清了，不欠我什么了。”

云漠光终于转回正脸面对他，视野里的孟松承稍时清晰、稍时模糊，只记得那双眼睛里的神伤之色犹为浓郁，令人不知其因，猜不透、想不通。她想说些什么，但张口的一刻，孟松承站起走到窗口处，背着身，仿佛在窗外的风景里寻找着什么。云漠光索性紧闭嘴巴，让两人之间的静默持续下去。

如此，保持敌对的关系，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