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仙
在书房疯狂沉溺两天后,相纳终于缓过神来,汹涌澎湃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
只听窗外人声喧哗,虚虚渺渺,他听得不真切,隐约几句“少爷遇见神仙了!少爷领着神仙回府了!”
相纳听闻一惊,起身便拔向声源,动若脱兔。
主厅里,宾朋满座,一身穿云纹青袍道服青年修士高坐主位,修士棱角分明,一双清绿如水的眸子,看起来精气干练,但眉宇间难掩稚气。
修士向相老爷推了推手说道:“你子童儿,天骄纵资,是万里无一的元胚,我清岚剑宗欲把他引上山去,做个入门弟子,修道成仙,也是他的机缘造化。”
相纳拍拍头,确保自己没有听错,相景竟然是极品天骄,还要被仙人直接收上山去修道?
顿时,相纳胸口发闷,发力锤了几拳,嫉妒和怨恨不知觉的便又多了几分。
修士喝了口淡茶,继续道:“此子天资卓绝,修道成仙,益寿延年,甚至长生不老都是易事。”
相纳听得入迷,这不是他从书中所看,朝思暮想,夜夜所梦之事?今天竟然亲耳听见。
“修道有什么好的?我完全听不懂,我不去,我不想,我不想离开父亲母亲!”相景急得哇哇大叫,顺脚踹翻了一张金丝木桌,酒水佳肴洒了一地,叮当作响。
“你不想去,我求之不得呢!不识好歹的东西。”相纳心里暗自嘀咕。
相老爷本就喜欢求仙问药,花大价钱从江湖骗子手头买过不少“仙丹”假药,听完修士此言,顿时欢天喜地,不停叩头下拜,嘴里全是神仙显灵,神仙恕罪的话语,让旁人不知所云!
忽然相纳感觉鼻尖周围空气稀薄,不能呼气。瞬间双脚不能支撑,他不自觉的跪倒在地。
再一抬头,只见彩云中有道银色剑光,融着一阵狂风,疾驰呼啸狂奔而来。
瞬刻,厅内外所有人全都被这无形的强压逼迫,呼吸困难,跪倒在地,甚至几人已近昏厥。
只两息,那人一瞬一闪到了主座,屋内便恢复如初,青年修士起身让位,俯身便拜,满脸恭敬:“云师兄,你终于来了!”
相纳深吸口气,恢复了正常呼吸,这才仔细看清此人一身黑墨流纹道袍,面白如玉,身姿俊朗,有傲然超脱的神气,袍上银光流纹好似涓涓细流,缓缓流动,宝光隐隐。
“神仙!神仙!神仙!”相纳心中大呼,快要晕死过去,他已经六神无主,今天所发生奇事,在他生命中从未见过,远远超越十多岁孩童的认知。
青年修士低声细语向云天禄汇报了情况。
“也罢,此子确是极品天骄,顺路上山,此次我们任务也算圆满。”云天禄眯着眼,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淡淡说道。
“我要带相纳,相庄一起上山,他们还得一路服侍我呢!我不管!我不管!”相景一本正经的说道,平常喜武弄棒的他,见了如此神技,自然立刻调转心意,全然一副非上山不可的样子。
“啪!”相老爷一掌把相景搧翻在地,“住嘴!逆畜,仙人在上,可有你说话的份儿!”
“仙人恕罪!仙人恕罪!”相老爷继续捣蒜般的叩拜,嘴里重复道。
“这仙丹都是我四处求来的,还请仙人笑纳。”相老爷露出恭维的神态,再摆摆手,示意让人取来“仙丹灵药”。
“不必了,垃圾而已。”那黑墨道袍发出一声冷笑,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相景蜷缩在地,脸上全是茫然,眼珠中露着水晶。平日跋扈的少爷可从未见过自己父亲今天这种神情姿态。
“修道求仙,岂可儿戏?你上了山再也不是这富家公子!”青年修士言语中略有不快。
“愚昧顽童而已,罢了,华师弟,依他便是,明日即刻启程!不可迟疑!”这声音伴着微风,只“呼”一声便化为虚无!
再一息,青年修士变为泡影消散在众人眼前。
全厅人噤若寒蝉,呆若木鸡,大家如痴如初,恍若大梦初醒。
相纳躲在门外听得心花怒放,他呆在原地痴痴发笑。
他要上山了!这突发的一切事情让他欣喜如狂。
这瞬间获得的欢悦,从全身奔腾袭来,震得他头胀眼花。
远离相府大门,去看这只在书中见过的花花世界,修道修仙,长生不老。这全是做梦才敢想得事,可这一切都即将成真,发生在他这个小书童身上!
少年用他那贫乏的想象力,努力得想象着这外面世界未知的一切。
回到房中,躺卧在床上,他痴望着上方的房梁不自觉呆笑。
他真的高兴得快傻了过去,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不真实了!
“明天我就离开这相府,摆脱这永无止尽折磨?摆脱这书童奴仆的宿命?那我为何今天还遵守这破规矩?妈的!”一向儒弱的他,今天少有的骂出声来,真是让他心旷神怡,连连呼出几口粗气,大叫爽快!
有时候少年的顿悟来得这么突然,似乎这才是他对自己人格思想有了初次的控制。
这种畅快之感让他感觉自己才是真正活着的人!
相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依旧印出那双淡蓝眼眸,久久不能平静,他啐了一口,脑中一转,他要做出他人生中最大胆的一次决定。
相纳翻身起床径直往后院厢房走去。
昏昏暗暗中,丫鬟提着夜灯,跟他撞了个照面,提着声调威胁到:“相纳你这个小玩意儿到这来干嘛?再不走我告诉老爷!打死你个贱东西!”
果然连这相府下人丫鬟都看不上他。
话音未落,相纳一个耳光搧了过去:“住嘴!”
人生中的头一次动手打人,也不知相纳何来的勇气,他只感觉心中爽快舒畅!
“纳弟弟,你怎学会动手打人了?”柔柔的声音传来,玉怡半撑着房门探出头望向他。
他一愣,甩开那丫鬟,朝房门走去。
相纳没有回话,推门便入。
他只觉得见到玉怡犹如股股春风,混着花香草木,扑向脸庞,让人感觉轻柔和煦。
果然,她对他有无法抵抗的亲近感。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然后脑中都是你的身影!”相纳偷瞥一眼,红着脸。然后呆呆的坐下,这话不自觉从口脱出。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他确实不知道这样说表达了各种情思,他只是把他心中所想,脑中所思直接的表达出来。
相纳再一抬头正好与玉怡四目相对,光影交错,只见那眉眼轮廓间全是柔情脉脉,烛光在蓝眸中阵阵闪动,这目光,柔和清婉,沁人心脾,如春江般温情。
玉怡只穿着一件紫绸紧身纱衣,显然已经上床入睡,听见屋外声响才出来查看情况。
这纱衣把她纤细婀娜的身姿,雪白的肌肤展现得淋漓尽致。
相纳虽年少无知,这种情况下,也不自觉的向纱衣中多看了几眼,真令他神魂颠倒!
这也是他人生的初次体验!
“平日不见你如此大胆放肆,你个滑头小鬼,丝毫没有礼数!”她眯着笑眼,打趣道。
“姐姐…我来与你道别!”他缓缓吸入凉气,颤颤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玉怡变了脸色,没有回答,回身取来清酒,自顾自的斟满,一连饮了数杯。
相纳是不爱饮酒的,但他也学着她的模样,强撑喉咙辣烈,一连饮了几杯。顿时感觉头晕目眩,雪白的脸颊上也泛出片片红晕。
“此别亦或永别,你可否知道?”她捏了捏相纳的小脸,幽幽叹气吐出话语,可脸上还是挂着温柔的笑容。
对旁人噤若寒蝉的她,总是能给他带来温暖。
相纳鼓足勇气,伸手过去握住了玉怡的纤手,感受着这掌间温度。
再听了这番话,相纳黔默不语,本就微微红晕的白脸变得整个胀红,他之前只顾着感受那狂喜的快意,丝毫没在意这永别的愁苦。
或许这个年纪的他,根本不懂什么叫离别,什么叫永别,他根本无法回答此女的话。
在这相府中,也只有她能跟他感同身受。从小猪狗的看待,毫无人格的奴仆书童,无休无尽的打骂侮辱。
这女子,十五岁被卖到异乡他国的幽恨,被富人当作工具的亵玩。
其中无尽的凄惨悲苦,只有他们俩才能彼此共情,尝出其中滋味。
相纳控制不的又连饮了几杯,这下他是真的失去神智,他只感觉头晕目眩,眼中事物带着重影,迷离之间,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倒头卧在桌上,呼呼睡去。
玉怡轻捏着细嫩白脸喃喃道“喂!臭小子,我还没说完呢!不许睡!”
过了半刻,玉怡见他真的睡如死猪,没了办法。
她再也笑不出来,眼泪不知觉的颗颗落下,打在相纳的红脸上,“滴滴”作响!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何时对这毛头小子,生出了别样情愫。
“臭小子!记得回来看我啊!”她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又过了一刻,她调整好情绪,抱着醉酒的少年,朝雕花锦床走去,轻吻着这小白脸儿,春宵一刻!绵绵不绝!
睡梦中的相纳,孰不知这是永别,亦不知他要面对何样的魔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