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考试 与 大他者 与 回不了家

外面的风雨已经把温度压到了27度左右。

房间里的空调也是27度。

空调的风力没有调小，只是在出口处降下了无风感的叶片。

波奇说看网上的人讨论，风力调成弱风会更加耗电。

二见几人的雨衣被浅间收起，又拿出收纳盒，装下女孩子们湿渌渌的袜子，走进卫生间洗涤烘干。

少女们露出光洁的脚丫，穿上提前准备在玄关的一次性厚拖鞋，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聊着天。

波奇自觉像个女主人一样，到了4杯水给英和学院的四位少女，同时给自己和浅间捎了一罐葡萄味芬达。

听到不死川的发言，波奇将目光重新移到她逐渐忽视的几幅画上。

“原来是阿水的自画像啊。”

请你先搞清楚自画像的定义再发言。

浅间刚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斜了一眼波奇。

“静水君，理世说的这些是真的么？”

至少二见觉得，浅间静水的本我应该没那张像小孩涂鸦一样的画那么混乱。

但是，一眼就看出静水君家所有装饰画来历的理世也太厉害了吧！

本来已经一直在调高对她的评价.这样优秀的人，原来也无法让静水君动心吗？

“不清楚。有时候现象只是现象，并没有什么意义，这几幅画也只是单纯看着舒服才买的。”

“这些画真的可以给人舒适感吗？”

一条真澄表示怀疑。简陋的、混乱的、阴暗的画作，正常人一般都无法接受吧？正如大部分人都不会把房间内部墙壁刷成黑色、棕色，长期看这些东西，会影响到精神状态吧？

呃，仔细想想，浅间在采访中一本正经地说那样的话，怎么也算不上正常。

“舒服不就是意义了吗？”

“至少不是你说的那些意义。”

“我倒是觉得，罗伯特君你说不清楚而不是直接否定，这正代表了这些想法早就存在于你的潜意识里。”

过度解读，或者是每个文艺工作者所必备的技能吧？

在大画家马格利特解释自己作品的意义前，大部分艺术评论者的解读都是偏颇的；塞万提斯写《堂吉诃德》还有曹雪芹写《红楼梦》时，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作品能养活一大批人；就连那些靠解读吃饭的心理医生，大部分也只会搞90分钟访谈、小问卷、脑电波检测，并不能完全判断病人的问题。

看着几位女孩的关切眼神，浅间也懒得继续解释了。

感觉自己就像罗汉森实验里装精神病的正常人，在特定的环境里，被评价者预设了标签的自己，无论怎么辩解，都是犯病的体现。

浅间在书桌前将试卷打印出来，10道选择题，15道判断题，5道填空题，2道简答题，3道案例论述题。

考试内容涵盖杂糅着哲学、心理学、传播学、社会学、语言学、教育学等学科基础内容的恋爱心理学常识，还有关于实践应用的第一体系【目标、自识、行动】综合知识，第二体系【定位、超级符号、冲突】综合综合。

部门宠物波奇，作为监考官，给四位英和女孩们发下了试卷和降噪耳塞，又拿一个小收纳袋，把她们的手机装了进去。

被拉开的窗帘外，是芝公园在雨中的空旷风景，鲜翠的色彩让灰蒙蒙的天际线不再单调。

天色渐沉，朦胧的白噪音中，显得室内的空气格外安静。

二见、不死川、间岛、一条各自跪坐在茶几一端，对着试卷奋笔疾书起来。

堵住耳朵的四人，仿佛世界除了眼前的两张A4纸，别无它物。

看着女孩子们全力以赴的认真模样，波奇愉悦地笑了。

那副得意的样子，仿佛是雨后最初的阳光从悄然裂开的云层间隙中倾泻下来。

对于波奇而言，如果她也要做题，恐怕这里会活活变成没有空气的月球表面吧？

女孩子们愿意在大雨天参加这场考试，无非是想更接近浅间。

不需要考试，就能获得接近浅间，波奇体验到了VIP用户特权的优越感。

你们的终点，连波奇大爷的起跑线都够不上哦~

考试是5点开始，6点半结束。

趁这个时间，浅间检查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开始准备晚餐。

晚饭本来是让波奇弄的，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就有些喧宾夺主了。

而且波奇对料理的调味和时间还没一个完整概念，没有自己在她旁边盯着，出品并不让人期待。

从冰箱里拿出熟成的黑鲔鱼和牛肉，浅间准备做香煎黑鲔鱼、黑鲔鱼刺身、葱烧牛肉、大阪牛肉汤四道她们曾经吃过的主菜，蔬菜的话，就凉拌海带、凉拌苦瓜还有泡萝卜吧。

在砧板上，切完对黑鲔鱼的最后一刀，浅间感慨着，再吃海鲜的话，只能买进口的了。

虽然全日本都在继续吃海鲜，还是需要再观望一段时间，当今社会的骗局太多了，不轻易上车的等等党更容易胜利。

抽油烟机的声音、煎鱼烧肉的滋滋声，四位考生自然是听不到的。

但经过美拉德反应后的橄榄油和黑鲔鱼油脂的香气，还是躲过了抽油烟机和空气净化器的捕捉，传到了她们的鼻尖里。

这就是附加试么？关于专注力的训练？

间岛麻衣忍住不去看浅间做饭的样子，全力复习的她，只用5分钟就速通了10道选择题。

她偷偷观察了一下如同麻将对手一样，端坐于茶几另外三面的考生表情。

不死川理世面带着优等生所专属的余裕微笑，似乎乐在其中，确实，静水出的选择题里有不少恶搞的选项，仿佛是那种恋爱游戏里绝对不能选的对话。

月海的小脸上充满了认真，居然在答后面的大题！做卷子的顺序不应该是先易后难更节约时间吗？

楼上钢琴部部长一条真澄的表情严肃中带着苦恼，看来是遇到难题了。

糟糕，居然在考试中走神了，麻衣啊麻衣，龟兔赛跑的故事难道没听过吗？

间岛麻衣再一次将精力集中在试卷上，虽然这场考试不是人生成败的赌注，但是，她为此倾注了青春期少年打脱衣麻将一般的力气。毕竟为了胸部，那些人会用上人类历史级的认真。而她为了更坦然的站在浅间静水身边，则会用上超越普通人类的认真。

不死川理世在享受考试。

这些题目和她之前做过的题目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以创新教育闻名的英和，也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罗伯特君的知识面真是广啊难道是因为，别人在睡觉做梦的时候，他都在待机充电或者系统升级吗？

有人曾经说过——学校就是这样一种地方：在学校里，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在学校里学不到”这一真理。

曾经不死川觉得很对，但现在她又不同意了。因为如果学校里已经有学到[最重要东西]的人，那么她们也一定能从那个人身上，获得什么新的东西。

而想真正获得什么，人们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不死川而言，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少了。但是另一方面，似乎自己也付出了该付出的代价。

浅间静水，正在非常强硬的、居高临下的侵蚀她。

向往自由的她，并不反感这样的侵蚀。

[如何突破陌生区/友谊区，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

二见月海看着这个熟悉的题目，思考着这题会不会是浅间布置的陷阱。

如果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那么他也会对自己保持警惕吧？

但如果不把前段日子学的一系列恋爱组合拳写上去，又得不到高分。

真麻烦呢。

虽然她和他之间，有着双重的生死羁绊。

虽然他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了黑色的高墙，没有哪个女生能够入内，也没人知道门在哪里。

但是，对手越来越多了。

必须要赶在所有人前面，成为他习惯的、必须的、唯一的那个人才行。

哪怕不是恋人，也一定要走进墙里面，成为他哪怕与世隔绝，也避不开的存在才可以。

先用那种接受命定的缘分、接受付出没有回报、不要刻意纠缠这些包装自己自信稳定心态的答案，麻痹一下静水君吧？

熟悉的煎鱼的味道。

如果每天能像这样，待在家里，和静水君一起做菜就好了。

完全超纲了啊

明明有好好看过几遍恋爱咨询部的学习资料.

一条真澄有些气馁。

果然，最近的时间分配不太合理了，凭着这种半吊子的觉悟，再怎么思考也是赢不了其他人的。

但是，不甘心啊。

不合格的话，只能厚着脸皮当恋爱咨询部的编外人员，和他见面了。

今后像这样的部门活动，还会让自己参加吗？

想要赢.不仅仅是赢在钢琴上。

想要赢下二见月海赢下不死川理世.赢下间岛麻衣还有更多女孩。

但是，这段时间积累的东西，并无全部白费。

这份丑陋的胜负欲、贪心，治好了自己只会逃避的病。

如果实力短时间无法提升，就只能靠态度挽回一些印象分了吧。

二见她们还没有完成试卷，浅间就将晚餐做好了。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场景发生，他做了合理的分餐。

清理了一下厨房，将煎鱼和葱烧牛肉放在燃气灶旁的暖菜板上，浅间解下围裙，看向了考场。

女孩子们正坐在茶几边地毯上。

能看到一条真澄的挺直背影，标致的身材和苗条的腰肢，让她的背影也有着漂亮的曲线，好像一把小提琴，不是单纯的小提琴，而是[斯特拉迪瓦里]等级的极品小提琴。

也能看到间岛和二见黄金比例一样的侧脸，不论何时，什么角度，她们的模样都令人心驰，有着19世纪艺术家们描绘或雕刻的古罗马维斯塔女神一般静美。

短发绰约的间岛，眼睛里闪烁着灶神圣火般的光芒。

长发垂下的二见，有着拉菲罗·蒙蒂的名作《戴着面纱的贞女》一般的朦胧美。那层薄纱下的美这半个多月来确实在不断薄纱他的理性。

如果她们真的和维斯塔（对应希腊处女神赫斯提亚）一样，终身独身，没什么恋爱兴趣就好了。

不死川还是那股摇滚元气偶像清凉又灼热的感觉，只是姿势不太优雅，居然把茶几台面当做支撑上半身的垫子

浅间很快收回了目光。

现在的女高中生，一个个的，发育的太好了，明明只是看一眼，就会被色气侵染。

在英和学院，像近卫千代那样的反而是少数。

仿佛在携带核弹头从导弹井里发射出来前，拉下中止发射的阀门一样。

浅间狠狠将下意识的胸部排序行为轰击成意识的碎片。

村上春树好像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提过——性欲这东西是光明正大的能量，这点无可怀疑。如果将性欲死死禁锢起来不给出路，头脑势必失去冷静，身体势必失去平衡。

浅间并不想要这种光明正大的能量。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不是得道高僧，达不到直面欲念转为道果的境界。

拉康说：【唯一一件能让人感到有罪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的欲望面前让步。】

浅间觉得自己是[无罪innocence]的，对照拉康的这句话，他拥有着一个更强烈的欲望和目标，并朝此前进，那么，小欲望被大欲望覆盖，从此失去了需要的【实在】，也就不构成欲望的【符号】。

说实话，拉康的欲望论浅间并不喜欢。

但是，按照他的理论，追逐欲望是直面自己匮乏的事，虽然欲望有着不被满足性，追逐欲望总能获得更新或更大的欲望，但坚持欲望并穿越欲望放大或变化的过程，人才能够在自己的行动中被自己救赎。

这理论里蕴含着勇气和坚持之类的鸡汤。

波奇像一个卫星一样，绕着茶几转圈，又抬头对着这边招了招手，脸上浮现出了不起的笑容。

仿佛在说，茶几边的四位女孩是她的学生一样。

浅间叹了一口气，不学习的人都是快乐的，满足在愚昧之中。

对了一下表，还有15分钟结束考试，休息一下吧。

晚餐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只做最低限度发言的浅间，尽量保持着【大他者】姿态，表述着对恋爱咨询部成员们的预期。

在不死川又问起“今天的梦想是什么？”的时候，浅间运用阅读拉康了解的东西，和少女们展开讨论了一个话题——关于欲望和愿望的不同。

弗洛伊德曾讲过这样一个例子——你在北极的中央饥寒交迫之时，你睡着了，梦见一张精致的四柱床和一碗鱼子酱。你的愿望是想要一个庇护所，并得到休息和食物，但梦境反映的是被阻挡在意识之外的欲望。

为什么梦里不是一张普通的床或者一个堡垒？为什么不是一碗更能提供热量的热汤？

拉康的回答，因为欲望是不同于愿望的。欲望完全等同于一种歪曲的加工过程，这个过程把对庇护和食物的愿望变成了特定的形象，也就是这些特定的细节。沉溺于欲望的人，会因为这些欲望反映的细节，容易丢失本来的愿望。

浅间说这个话题，无非是想强调——和浅间静水在一起，和浅间静水恋爱或者结婚，就是一种欲望。他希望少女们能够穿越这个欲望，看到自己真正的愿望。

实在不行，他想作为【大他者】，扭转她们的欲望。

毕竟黑格尔和拉康也说过【人的欲望是他人的欲望】，就好比是看到雷锋做好人好事，想成为雷锋；看到国家放开了某个行业的政策，就想投身该行业。【大他者】，能够构成别人的欲望。

不知不觉，在学习的过程里，自己又找到了通往影之实力者道路上的一块滑板。

本来吃完饭就应该和她们告别的，但是考生们又擅自决定，要等成绩出来后再回家。

于是浅间坐在书桌前，给四位少女批改起试卷来。

堂堂【大他者】，怎么到这里念个高中也要加班啊？

浅间有点痛恨原则底线不断失守的自己了。

这就是扮演【合群】的代价。

即便是领袖，也要尊重群众意见（被群众意见携裹）。

晚上8点钟的东京，麻布十番，芝公园旁的公寓里，少女们进行着茶话会。

一条真澄感觉自己没考好，估计70分都够呛。

出师不利的她，决定探一探其他女孩的口风。

“那个，大家喜欢怎样的男孩子呢？”

恋爱的话题，比天气更加万能。

“首先有实力但不爱出风头，其次，要像机器人一样精密和有趣。第三，必须是帅哥~”

“爱看书的，会做饭的，有行动力的，富有同情心的，能够治愈人心甚至拯救人的。”

麻衣酱！你抢台词了！

二见月海思考了一下，说道，

“能自律和自省的，愿意助人成长的，想要成为所有人拐杖的。”

我天，月酱太狡猾了，居然全都是浅间嘴里说的话！

和当初在御行院家吃晚餐不一样，两位少女相当于明牌了。

虽然不明牌她们也知道对方对浅间静水的心思。

“波奇姐呢？”

“捡女孩回家的，把女孩当狗的，给女孩布置各种家务活的。”

“怎么想这种人都大有问题吧！！！”

“这种人是人渣吧！！！”

“波奇姐在开玩笑吧哈哈啊哈。”

“咦，罗伯特君，你没事吧？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僵硬呢。”

“没事，因为我的个性很扭曲，所以嘴巴也是歪的。”

“噢，原来如此。”

“但是和狗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为什么要和狗对比啊？”

一条真澄看着浅间手里的薄薄一叠试卷，问道，

“hero君，试卷这么快就批改完了吗？”

“嗯，改完了。”

正当浅间准备公布成绩结果时，

屋外忽然有一瞬亮如白昼，紧接着是将大地都要撼动的雷声传来。

雨势更加大了。

少女们面面相觑。

这下子，大家都回不去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