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承琪与婆婆的约定

“赶了。”承琪根本不想搭理，喊冤这种事该去衙门，他管不着。

罗军并不走，而是犹豫着说：“公子，你还是去看看吧。”

出殡的队伍整个停在街中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承琪只得随罗军到了队伍前面，见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人须发皆白，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女子，两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老者一见承琪，立即连嗑了三个头，口中不断叫道：“琪三公子，替我们做主啊。”

承琪皱了眉，按朝廷律法，百姓拦官员的车、轿，不管什么原因，先要打四十大板，承琪赶他们走是不想处罚，现在倒好，这两个人看着穷苦，饭都没吃饱，一顿板子打下去，非得打死不可。

不打又不行，他虽不是官员，但级别比官员更高，何况今天是出殡而不是平常出行，拦了平王府的路，不打就坏了皇家规矩。

“你有冤屈，可以上衙门，拦本公子的路，可知是重罪？”承琪缓缓开口道，看看能不能吓退他们再说吧。

老者抬头道：“小人知道，但小人宁可给公子打死，也要来拦这个路。”

周围的人见此二人拦着平王府的出殡队伍，都在一旁指指点点。有人道：“真是个不要命的，敢这么拦琪三啊。”“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否则谁愿意挨板子啊。”“惹怒了公子可活不成了。”“那也看什么人吧，琪三公子向来心软。”“你怎么说他心软，他心可狠着呢。”

零零碎碎的话承琪都听得到，他一时拿不定主意。送葬的祝师走过来低声说：“再不走，吉时要错过了。”

承琪点点头，对罗军道：“你带他们两个先回府里，等我回去再处置。”

罗军上前扶起老者：“老人家，先跟我回平王府，相信公子会帮你们的。”两人又磕了头才起身，跟着罗军走了。

承琪诧异地望着罗军，清瑶轻声说：“是很奇怪，等回来再问吧。”

队伍开始往前走，穿过城门，到了西北郊外的陵区，管焱的墓在平王府老管家管明墓的边上。管明在西安死后，回京与他的发妻合葬，而管焱就是当年他从街上买了回来，把他当作儿子一样养大。

祝师带领众人进行祭奠之后，八个家丁合力将棺材放入墓坑中。祝师道：“送土。”刚说完，却见一人突然从旁边蹿出，跳入墓坑，抱住棺材叫道：“谁也不准碰我儿子。”

承琪一看，是披头散发的黑蝙蝠，他双眼通红，满脸疥疮，几日不见，却如疯子一般。

家丁见了道：“你这个人发什么疯？快上来，我们要填土了。”

黑蝙蝠依然叫着：“不准碰我儿子，谁敢碰我杀谁。”说完将刀拔了出来，一阵乱挥。

大家见了纷纷后退，望着承琪道：“公子，这人疯了。”

黑燕子跑上前去对着黑蝙蝠道：“爹，你走开。”但黑蝙蝠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仍是乱挥着刀。

清瑶不认识他，听得黑燕子叫他爹，转身望着承琪：“他就是你说的血鹰头目，怎么这样了？”

“我告诉他管焱是他的亲生儿子。”承琪望着黑蝙蝠，他疯了，是他想要的，又不是。

清瑶“哦”了一声，离开莽山没多少日子，就遇上了如此多的事情。这纷乱的人世间，到底哪里才是净土？

她望着承琪，他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圆润，他的下颌线更清晰，他的眼睛更深邃，她看到了他鬓角的一根白发，也看到他如玉般的肌肤因为失了血色而几乎透明。

黑蝙蝠仍在不停地叫着，一会儿趴在棺材上，一会儿又拿刀乱劈。黑燕子喊了几声见他没有反应，转身到承琪面前：“我得带他走。”

承琪点头，她又望向清瑶：“不能保护你了，自己小心。”说完，上前搂住她，清瑶回抱道：“你也小心。”

黑燕子应着，转而抱住承琪，用力地，紧紧地贴着他，他略一迟疑，也伸手搂住，听她道：“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好。”他答应，又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自找的。”黑燕子抹了眼泪，转头冲着黑蝙蝠道：“爹，我是你儿子，你看，我活着。”

黑蝙蝠听了愣愣地注视着她，问：“你是我儿子？我儿子还活着？”

“是的，我就是你儿子，爹，我是管焱啊。”黑燕子叫着，将手伸向黑蝙蝠。

清瑶望见承琪面无表情，却有一颗泪从睫毛上滴落。

他望着黑燕子将黑蝙蝠从坑中拉起，扶着他渐渐远去，听到祝师叫着“填土”，周围的树木都在旋转，他感觉清瑶在抚摸他的脸，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围着他的人个个面目不清，他倒在地上，双腿毫无知觉。

“婆婆，我是不是快死了？”承琪坐在床榻上，婆婆在给他扎针。

从陵区被家丁抬回来，婆婆用了两个时辰，才让他的双腿恢复了感觉。

“你只要听话静养，是不会死的。”隔了半晌，婆婆才回答他。

承琪摇头：“你知道我做不到。”

婆婆将银针拔出来，一根根放入针袋中：“你这样子，血就会堵住脉络，今天堵住的是下肢的血脉，明天就不知道堵哪里。万一是心脉，你也该知道会什么后果。”

“就是说，我随时可能会死，是吗？”

婆婆提高了声音：“是。”她将针袋合上，凑近了承琪，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这样死了，你有太多遗憾了。”

承琪迎着她的目光，低声道：“的确，我不能死。”他拉住她的衣袖：“婆婆，你上次给的红色药丸，服了之后和正常人一样，你有没有办法，让这个药的药效久一点？我需要时间。”

婆婆坐在床沿上，将手抚上他的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神如果真的存在，就不该让人痛苦。”她用大拇指抚着他的眉间：“承琪，你相信神明吗？”

承琪闭上了眼睛，他浓密的睫毛颤动，感受着婆婆手指的压力，他的声音虽低却坚定：“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来这世上的使命，我的神明会帮助我完成使命。”

“我能做到的，最多只有两年。”婆婆面色难看。

“两年够了。”他想了一下，道：“姬先生说两年，皇上的毒就可以完全清除掉，两年，庆临也快十岁了。两年，我可以将神君找出来，消灭他们。”他睁了眼，“我要健康的两年。”

婆婆变得严肃：“承琪，你得想清楚，那样的药，你是必死无疑的。”

“人都有一死，我不怕死，但我死之前，一定要做完我该做的事。婆婆，你帮我。”

婆婆的眼里涌上了泪水：“两年，你也未必能完成所有的事，可是到了那个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她握紧了他的手：“清瑶怎么办？”

承琪愣愣地望着她，许久，他的嘴角上扬，笑着说：“对，我还忘说了，这两年，我要让清瑶学会如何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