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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争相投靠

入族仪式庄重而冗长,好在秦家庄已是江南秦氏的分支,相对于时下的大宗族而言,少了很多的繁杂讲究。

而此刻秦刚的眼光,却透过这香烛缭绕的香案,穿过那些肃穆林立的祖宗牌位,看向更加幽远未知的深处。

那里,似乎是一片漆黑,又似乎是泛着些许的光亮。

……

“礼成!”

在秦家庄的族谱之上,秦福被排在了与秦完、秦定、秦察之后,在这一辈人之后居第四位。

所以之后庄上的小辈见了他,还得尊称他为秦四太爷。

而秦刚也得以与秦观、秦规他们一辈在一起排行。

秦观是高邮这族的长房长孙,但是他的年龄却在同辈族人中排到了第七,所以很多时候,亲近的人会称他为秦七。

秦规排第九,为秦九。

而以秦刚的年纪,就只能排到了最末的第十八,所以族内人便可以称其为秦十八,或十八郎。

此时,秦刚这才想起,自己在家里明明是老大,为何过去一直被人称为小郎,今天看来,倒也是冥冥之中就有此定数啊。

入族仪式结束后,庄内举行酒宴庆贺,都是族中的重要之人参加。

秦福父子虽然是最晚入族,但是从入谱序列来看,却是名列在其它各个投靠的旁支人等之首。

所以,在酒宴之上同,来来往往之人,都是不断地过来向秦福及秦刚父子俩敬酒。

此时有人来报,说毛知军晓得今日之事,专程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众人皆知毛滂先前是因与秦观有旧,但这次,更多的却是给的秦刚的面子,于是酒桌上的氛围更是热闹了起来。

秦察却是想起一事问道:“老十八是要参加今年秋闱的吧?”

秦察是族内长辈,喊秦刚为“老十八”更显亲热,这个“老”字就是最小的意思。

秦刚点头说是。

秦察道:“之前我听规哥说过老十八的文章与诗学甚是不错,加上此番取解试的主考官便是毛知军。想必考过这次解试是不在话下了。只是明年开春后,便是三年一次的省试,老十八可有什么打算?”

秦刚只能谦虚道:“小子当前还是以认真准备,以取解试为重。若能侥幸得中,当是在军学继续学习,来年开春后再去京城。”

秦察笑说:“你们入族一事以及前因后果,我都已写成家书,托人送往京城,让七郎能知晓。其实七郎的才学,那已经都是京城太学里的博士了,所以,我是有意让你在通过取解试后,直接便去京城里寻他,要么推荐到国子监借读,要么就直接跟着七郎去学习,那才是最好。”秦察口中的七郎便是指秦观了。

秦福听闻此话,赶紧让秦刚好好谢过秦三太爷。

周围有族人说:“七郎的胞弟十三郎也是去了京城随他攻读,前年不就是也中了进士么。十八郎可早日去京城,我秦家庄来年就要成为四进士庄啦!哈哈哈哈!【见本章后注】”

当日秦福、秦刚大醉。

次日,秦规请了秦刚过来,与秦察一同商议庄内事务。

按秦规之意,要将庄掌事一职让于秦刚,但秦刚极力推辞,又言自己还将忙于科举迎考,多在城内,恐误庄中之事。

秦察知秦刚之才,略作思索,便有了决定:“规哥勤勉稳重,又对庄中事务极熟,平素里帮我处理族务也算是得力顺手,这掌事一职不须推让。老十八知谋善断,眼光长远,当得庄里执事,遇有需临机决断之事,可以问他。其余各类琐事俗务,仍为掌事之责。”

这样的安排其实非常妥当,秦规、秦刚皆应诺。

秦规便趁此时问秦刚:“朝廷的封赏里,给了我们几家对于水泥专营生产的许可,我看承务的兄弟从安置营里带出了不少的工人,可是要扩大这方面的生产?”

秦规还是非常客气地以承务官名来称呼秦刚。

秦刚正想谈及此事:“关于水泥生产一事,我倒有个主意,正好想与族长与掌事一起商量。”

“水泥配方能受到朝廷重赏,想必是宰执中有人看到了它在军事防御上的巨大价值。所以,接下来,它的需求与应用必然会迅速推广。短期来看,这个产业获利不会少。但是,正是因为它有着巨大的价值,如今在高邮,有毛知军的庇护,我们尚可稳保。但若有变故,亦或上头再有人觑觎,这项生意便难以做得长久。”

秦规正待说什么,却被秦察伸手示意拦住了:“我刚才讲过,大事决断,还是要听老十八的想法,继续说。”

秦刚谢过,又道:“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趁眼下之际,我们秦家庄不妨将水泥生产之利让出,优先扩展其他五家的作坊烧窑。这样可显得我们不倚势争利,更可换得这五大家族对我们的信任与支持。然后,我们还是专注于庄上原有的优势,专心把养鸭产蛋这一产业做大。”

秦规喜道:“承务的想法正是与我不谋而合。这次朝廷封赏我们的新田地,已经在毛知军的安排下,都划定了地界,按照常例,这些新田地周围的水泊也会一应划入,那么,我们新孵出的雏鸭便不缺了放养之地。原本我还在发愁,在养鸭与生产水泥两者之间,都显缺少的人手如何调派,现在这个问题倒是有了个决断。”

“而且,”秦刚又给两人透了一个底,“养鸭规模尽管去扩大,之后也不必担心鸭蛋的出处。我待得过了些天后,便会给庄上再谋划一个鸭蛋的新品种,可以把生意做得更大、更远。”

秦三太爷心底对秦刚的手段早有期望、又更有信赖,此时捋着白须甚为满意。

这两天,回到舅舅家后的胡衍可谓是意气风发。

他在与秦刚一同进入安置营之前,已经给舅舅家拿回了第一个月的工钱,这已让他能在舅母面前抬起了头。

这次,虽然他对于前些时候未曾得到舅家的问候稍稍有点郁闷,但是在回去看到舅舅的一瞬间,他还是能看得出那份真正的关爱与欣喜的。

于是,他故作随意地将三十贯钱重重地放在桌上,“嘭”地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第一个跳过去打开来看的是舅母,她惊喜地叫道:“天呐,这么多钱?衍哥你是从哪得来的?莫不是偷的……”

“嘁!别总不想着我好!”胡衍撇撇嘴,“这是我跟着我大哥,也就是刚封的秦承务郎得到的朝廷赏钱!你们再好好瞧瞧这些钱的纸封,那可都是有着朝廷封印的。”

胡衍特地把中间的“朝廷”二字咬得特别地重,舅母看着这钱的眼睛都傻了。

“对了,我早跟你们说过,我跟着大哥走是没错的。现在他得了朝廷的封官,以后你们若是见到他,必须都得要叫他承务大爷。”胡衍得意洋洋地说,“而我,他可是特别吩咐过,我是可以继续叫他大哥的,因为我是承务大爷最好的兄弟!”

舅舅倒是没有多看那些钱,只是认真听着外甥这后面的话,高兴地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打小我就知道刚哥,哦不,承务大爷是有大出息的。”

转过去训斥了一下自己老婆:“别总钻到钱眼里去,这钱是衍哥自己赚来的,咱们得帮他存上,将来给他娶浑家用。”

舅母则有些不甘心。

胡衍笑笑接嘴道:“舅舅舅妈,你们二老养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挣的钱就是家里的钱。这样,这钱就分成两份,一半你们帮我存上,另一半算是我孝敬二老的。”

舅母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地说:“还是衍哥懂事。你放心,你给我们的钱,一样还是花在这个家里的,缺不了你的吃穿用度。”

稍候,舅母将刚才的银钱都收好后出来,看见舅舅已经在忙别的事情后,便悄悄拉过胡衍,笑道:“衍哥,如今你在承务大爷手下做事,也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替你弟弟也谋个事?”

“弟弟?”胡衍皱了皱眉头,舅舅的这个儿子,学名叫夏木,比他小了半岁,也是和他一起在同一座学堂读书的,但是却是生性顽劣,并不爱学习,而且更是和他玩不在一起。

所以有的话他得要跟舅母提前说清楚:“舅妈,不是我不肯帮他。你要知道,夏木他在学堂里一直是跟着张徕、也就是那个张家少爷瞎混的。你可知道这次我和大哥是被谁坑骗进‘天花营’的吗?我出来后就找人打听了,就是这张家人在背后使的坏啊!”

“啊,竟有这等事?”舅母听得也很生气,说,“你放心,等这死泡仔子【高邮方言,骂不成器、顽劣的小孩,类似于“杀千刀的”】回来,我让他改,叫他去给承务大爷道歉。”

“道歉不必了吧!”胡衍摇摇头说,“只要别跟张家人混就行了,我跟你说句实话,这张徕是一直想坑我们大哥,但是没有一次能坑成,我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是我大哥的对手!”

当晚,夏木从外面回来后,立即被亲妈拉进房间里狠狠地训了一通。

说句实话,夏木虽然受了母亲的影响,天生有点势利眼,但却不是蠢人。

之前他瞧不起表哥,也只是认为胡衍没什么本事,却是赖在自己家里吃干饭。

而这几天,他在外面已经听说了自己表哥跟着的秦刚发达了,被朝廷赐了官后,便开始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已经是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去找过张徕以及他那边的人了。

而今天经母亲点拨后,就赶紧跑到表哥房里去表忠心,表示自己再也不会跟着张徕混了。

“其实也不需要……”胡衍想了想说,“你既然跟张徕混过,还不如继续去找他们那一帮人。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你要是能从他那里探听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就算是帮我与我大哥立功了。”

夏木想想,这事也不难,反正不就是和从前一样子,再多竖个耳朵,我用点脑子记着呗。再说了,他还悄悄地想,万一张徕那头要翻身了,自己岂不是还有另一面的机会吗?

“可是,张徕知道咱们是表兄弟,他能相信我吗?”

“笨蛋,你不会做戏给他看啊!而且你以前是怎么跟着他的呢?所以,你就保持以前的样子嘛!还有,下次再见着他后,你还可以换个法子来骂我,往死里骂都行。”胡衍便给表弟启发,“比如,可以说我现在回家都是耀武扬威的,可以说我不思回报你爸妈,反而欺负你之类的,反正有什么难听的话,你都可以使劲地骂呗!”

“这样啊,那衍哥你要是听到些什么,可别和我翻脸啊!”

“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再说了,”胡衍冲表弟翻翻眼,“你过去一直骂我的话还少吗?”

“嗨,那不是表弟我年纪轻不懂事吗?那你答应我,只要立了功,你就帮我引荐给你们大哥啊!”

“放心,那是一定。”胡衍心想,自己跟着大哥,虽然忠心这方面是没的说,但是一直都是限于打打下手,做的一些并不算太重要的事情。

如果接下来,要是在防范张徕这个死霉头的事情上立个大功,那他在秦刚跟前的这个“二哥”身份,是不是就会稳定了许多呢?!

其实,不仅仅胡衍这边的一家子是这样子想,其他家想着要与秦家进一步拉近关系的人还真不少。

就说之前开始在秦福铺子里帮工的黄小个,他的父母就直接找到了秦福,就说都是街里街坊的,彼此之间都十分信得过。他们在家里就商量过了,想着索性就把黄小个的身契交到秦家,希望能有一个正式的秦家家仆身份。

黄家夫妻再三表示,他们并不是想卖孩子,就是想给黄小个找一个靠得住的主家。

而整个高邮城,他们都觉得没有比秦刚更有出息的人,这边还没有参加考试,就能被朝廷下圣旨赏官身,将来一定是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所以,他们觉得,黄小个能够进入秦家,不论今后能够跟到什么程度,能做什么事,都一定会获得一个不错的将来。

因为宋朝自愿卖身的家奴,都不会是终身制,一般都只有三年。三年之后,奴仆便可重得自由身。

但是此时如果奴仆自己觉得主家不错,是可以继续延长到最多十年的时间。

最重要的一点是,宋朝颁布了法律保护奴仆的基本权利,比如是生命权、财产权以及基础的人格权利等等,即使是在他们的卖身期间。

秦福问了一下秦刚的意思,他倒是觉得,自己外面的事情越来越多,而家里的确需要一个可靠忠实的帮手。在最近这段时间,黄小个的做事一直就很沉稳,为人也老实本份,又是街坊邻居,知根知底的,总比那些寻常卖身的破落户子弟要强得多。

既然如此,秦刚也便应允了。

注:秦观有同胞兄弟三人,秦观为长兄,弟秦觌,字少仪,季弟秦觏,字少章。兄弟二人自元佑二年(1087)起在京城随兄读书。元佑六年秦觏从苏轼学,有才名,能诗文中了进士,调临安主簿,秦观有送别诗为证。秦观在族中年纪排第七,被称秦七,这是史实。而秦觏排第十三,其余族兄一共排到十七等等,则为作者演绎推算,不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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