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圣女,回忆,与现在。
「呼……呼……」
擦了擦汗,已经缓过劲来的贞德站在临时搭起的灶台之前,一旁的瑟提斯小姐正在往锅中倒入刚刚打来的溪水。
看着锅中腾腾冒起的锅气,恍惚之间,她似乎回到了遥远记忆之中沉睡多年的某个片段。
那是在她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与妈妈一起回到外婆家探亲。
那时她就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紧紧抱着开车的妈妈,好奇的打量着路边的一切。
长着些许杂草的泥地,更远一些的是低洼的田垄,绿芽已经从泥土中抽枝而出,偶尔能够看到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
鼻子里能够嗅到的味道,是泥土与草地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牛粪特有的味道。
不是很臭,反而有着草的味道,对于那时的她而言,那个味道并不让人讨厌。
穿过长长的土路,进入石头房子林立的村子里,在水渠旁的新修的水泥道路上行驶着,一直到妈妈的妈妈所居住的地方。
一栋比妈妈年龄还要大上许多的石屋,倾斜的屋顶上暗红色的瓦片整齐的排列着,屋脊的两端镇宅的瑞兽端坐着。
而在屋子的一侧、紧贴着主厅的小屋子里,一阵一阵的烟火气正从中徐徐升起。
那时是谁陪着我爬到屋顶上去的呢?
左手横在胸前,轻轻的托着右手肘,右手微微蜷起、抵着下巴,贞德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但是却没有想起来。
嘛……现在想来,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呢。
贞德轻轻的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倒入锅中的水已经开始冒起了热气,一点点的水泡从锅底浮现、然后漂浮而上,最后消失在水面。
快要沸腾了。
「差不多该把切好的肥肉放进去了。」
贞德拍了拍自己的手,捧起装着一片片粉白色的薄肉片的木碗来到了锅旁。
随着「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这些薄肉片被倒进了水中,几乎是在一瞬间,肉眼可见的油脂漂浮在了水面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了宛如彩虹一般的异色。
水的量并不多,在倒入肉片之后只是刚刚好将它们淹没,贞德回想了一下记忆之中所看到的模样,拿起了一旁的木勺,慢慢的搅拌着锅中的白肉。
锅下的柴火依然在燃烧着,飘出的烟火熏得贞德有些不太好受,不过,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到了日常的生产活动中,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乐在其中。
随着水分沸腾、蒸发,锅中的水渐渐的熬干,而从肥肉中熬出的油留在了锅底,随着温度继续升高,肥肉中的油脂溢出的速度变得快了不少,甚至连原本粉白色的肥肉,都开始变得有些发黑。
「啊、火似乎太大了一点儿,瑟提斯小姐,能请你帮忙让火堆小一些吗?」
「没问题。」
贞德的求助很快的得到了回应,一旁正在煮着肉汤的瑟提斯小姐转过头,伸出了空着的左手,朝向炒锅下的火堆:「抽离。」
一阵空气流过贞德的裙摆,将灰白色的修女服的下摆轻轻吹起,显露出了其中穿着小皮鞋的脚。
贞德有些好奇的看着逐渐减小的火焰,她想了想,大概猜到了瑟提斯小姐做了什么。
是把空气从火堆周围抽走了吗?缺乏助燃剂的话,火焰理所当然的会变小。
魔法还真是方便啊,能够解决生活中遇到的许多麻烦事情。
……
她抿着嘴,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哪怕是现在,九级的柔弱无力与身体里的病痛依然会不时的警醒着自己。
超然力量可是个双刃剑呢。
这么想着的贞德,微微侧过头,看向了远处的树下的荫蔽处,那个名叫奇菈的、有着天生强大的魔力的小女孩,与叫作阿佐亚的角族少年就坐在那里。
他们就安静的坐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小女孩双手抱着膝盖,隐藏在亚麻色的头发之下的、有些瘦的脸上充满了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小男孩只是背靠着树干、看着小女孩,墨绿色的眼眸中仿佛是写着「犹豫」一般。
那个小女孩体内有着庞大的魔力……她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是兴奋于自己掌握着「力量」,还是恐惧于自己的「异常」?
如果因为这样的「异常」而遇到了更可怕的事情,她会怨恨这样的力量吗?
时间会做出回答。
「贞德大人……这是什么?」
沉思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所打断,贞德稍稍放慢了手中搅拌的动作,一边回过头,向着一旁不知何时站着的小莫莉说道:「这是在熬油呢。」
「熬……油?」
小莫莉愣了愣,但随后反应了过来,「是、是和黄油一样的东西吗?」
「不是的,小莫莉,」贞德摇了摇头,「和我们平时接触到的黄油虽然都是食用油,但是不太一样。要说的话,这些油和猪油差不多,是从脂肪里提炼出来的。」
「咦?」
贞德的话语刚刚落下,小莫莉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于贞德大人会「熬制猪油」这一点,她似乎感觉到了些许意外。
「贞德大人,您……想要保养什么金属制品吗?」
小莫莉的提问有些出乎贞德的意料,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些油和「保养金属制品」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看出了贞德的疑惑,小莫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这些油是干什么用的呢?」
角族青年低沉的嗓音适时的想起,问出了小莫莉心中的疑问。
阿卡斯特喂完了马,暂时没有了可做的事情,便跟着过来看一看贞德想要做些什么事。
圣女小姐难得的主动想要做一件事情,确实引起了这群人的好奇,就连那群孩子们也在好奇的观望着。
看着锅内已经熬干了、成了油渣的肉片,贞德一边用木勺子把熬出来的油舀出来,一边解释道:「这是熬出来的油,等会儿要用来制作食物。」
「嗯?是油炸食物吗?」
也许是年龄带来的阅历和更丰富的生活经验,阿卡斯特提出了十分接近答案的猜测。
「油炸吗?不太一样呢。」
这么说着,贞德将盛着油的木碗放到了一旁,然后把油渣放到了另一个空着的小盘子里。
一块巴掌大的肥肉,熬出来的油只有大概半碗,但是足够了。
贞德将目光放到了另一边、装着切好的肉块的盘子上,揉了揉自己因为一直举着勺子搅拌而感到酸痛的左手,一边拿了一块油渣放到嘴里。
口感有些干涩,因为没有调料、也没有放盐,所以味道有些腥臭,但是没那么重,能够下咽。
「这些……能、能吃吗?」
见到贞德的动作,小莫莉有些好奇的询问着。
「这些也是肉,当然能吃。」
阿卡斯特代替贞德给出了回答,他也伸出手,拿了一块油渣放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块递给小莫莉。
有些迟疑,但是看着阿卡斯特和贞德都在吃,她抿了抿嘴,还是吃了下去。
「……」
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吃到不同口味的食物,小莫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虽然说不上多美味,不,应该说还是挺别有风味的,但是……
见到她的表情的阿卡斯特,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擦了擦沾着油的手,然后揉了揉那头酒红色的卷曲长发。
小莫莉抬起头,看着这位角族的青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红着脸别过头去。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气温依然很低,只是一会儿,小木碗里的油已经稍微的凝固了。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贞德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左手恢复的差不多了,便从盘子里挖了一小勺油,放到了锅里。
在火堆的热量下,油块很快地融化,又过了一会儿,锅中又一次的开始冒出些许热气。
差不多了。
贞德拿起了小盘子,将肉倒了进去。
「呲啦!」
几乎是一瞬间,锅中的油沸腾了起来,些许滚烫的油溅出了锅外,猝不及防的贞德,被这些油滴溅到,突如其来的热量让她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没事吧?」
手中的木盘脱手而出、就要掉到地上,一只手从贞德的身后探出,轻巧的接住了木盘。
随之展开的魔法术式,拦下了依然在喷溅的油滴。
「没……没事、谢谢你,亚瑟。」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贞德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红晕。
丢脸了!
身后的少年只是笑了笑,将木盘重新放到了桌面上。
「贞德,锅里的食物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他移开了注视着那泛红的可爱脸庞的视线,试着转移了话题。
「嗯?……啊!」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烹饪终于有惊无险的继续了下去。
贞德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因为油温太高,而且因为溅出的油而慌乱了好一阵,最开始放进去的肉有一大半都已经发黑了。
她一边翻炒着,一边思考着该怎么补救。
这些焦掉的肉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也不是不能吃,但是味道肯定不会很好。
……要不还是自己吃掉吧,不能浪费阿妮菈小姐和瑟提斯小姐的辛苦呀。
对于贞德的心中所想,一旁的亚瑟并没有察觉,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灰白烟雾中站着的少女、手持着木勺制作食物的姿态。
随着翻动的动作,头纱之下耀眼的、柔顺的金色长发微微摇动着。
如此恬静、如此幸福。
亚瑟轻轻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半晌之后,才又慢慢的松开。
对,为了守护这样的宁静……
料理逐渐的进入了尾声,随着野菜的倒入,贞德抓过了一旁摆放着的盛着食盐的罐子。
灰白色的食盐,是用开采出的盐矿研磨而成的盐粉,在泰拉大陆上,是比较普遍的食用盐——相比于昂贵的海盐,这些矿物盐只需要开采之后研磨成粉即可食用。
从装着食盐的小陶罐里抓了一小撮盐丢入锅中,一阵翻炒之后,泰拉大陆上的第一道炒菜终于在贞德的手中诞生了。
「快、快帮我把锅抬起来。」
亚瑟伸出手,握住了炒锅的两个把手,十分轻松的将这个半个手臂宽的小铁锅提了起来。
「然后呢?」
「放这里,把里面的食物倒在盘子里——对,慢一点,这样就好……」
贞德一边指挥着,一边站在亚瑟的身旁,弯着腰,轻轻的扶着亚瑟的手,伸手用木勺将铁锅里的炒肉扒拉了出来。
青色的蔬菜、黑红相间的肉块,以及些许油脂,顺着铁锅黑色的边缘落下,掉落在深色的木质盘子里,炽热的温度,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的冒出热气。
还有亚瑟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来试一下味道吧?」
放下铁锅和木勺,贞德在餐具袋里摸索着,掏出了几把铁制的叉子。
她看着站在周围的四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
说起来,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这都是自己第一次动手做出来的料理,味道……到底怎么样呢?
没有犹豫,亚瑟首先伸出了手。他接过了其中一把叉子,从木盘中取下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看着那块有些发黑的肉,贞德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但那块肉却已经消失在了少年的嘴中。
少年咀嚼着肉,瑟提斯小姐、阿卡斯特与小莫莉也相继的拿起叉子,试着吃了一口。
似乎是在仔细的品味着味道,这样的表情让贞德感觉到了没来由的羞臊。
贞德红着脸,下意识的抓揉着修女服的裙子,按捺着不安,等待着他们的评价。
「怎……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
阿卡斯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吃了一口。
嗯,嗯?怎么说?
贞德看了过去,等待着他的下文,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他只是又一次取下一块肉放进嘴里。
「……」
也许是看出了贞德不善的表情,阿卡斯特不慌不忙的戳了戳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
「喂,小子,你觉得如何?」
亚瑟停下了伸向盘子的手与咀嚼的动作,咽下了口中的肉之后,他抬起头,迎着少女忐忑与期待参杂的目光。
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
「贞德,」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带着严肃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知道这个料理的名字。」
「嗯?」
少年的回答出乎了贞德的意料,甚至可以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好像没有什么名字啊……
只是很普通的炒肉,虽然用的原料都是不知名的野菜和没什么人吃的鬣狗肉。
「我想……」
贞德思索着,最后给出了答案,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名字:「野菜炒肉,对,就叫野菜炒肉。」
【检测到新世界线生成,已解锁世界线形态:厨娘世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