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理还是有的
姜水清还没醒来,房门就被人敲得咚咚响,同屋住着的司机荆可大概醒了,就回应道,“谁呀!”
“有个叫荆可的在吗?”
姜水清也听到了,就说,“找你呢!”
“我去看看!”说着荆可开了房门,露出半张脸,忽然他笑了,“大哥,原来是你呀!”
“懒虫,你看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快起来,跟我一起吃早饭!”
“好吧!等我穿上衣服。”他关上门,可是马上又打开,“大哥,水清也在这里呢,他就是我们田主任的儿子,要不要一起?”
“行,随便你,多少都行!”
脚步声远去了,荆可赶紧叫姜水清起床,说是一起吃早饭。姜水清经过昨天一天发生的事儿也看出来了,荆可这个人够义气,值得深交的一个人,所以他一说也马上翻身起来,洗了把脸,就出来去叫潘月曦,他觉得既然都是从鼎州过来的,把人家一个人留下没法解释。就这样最后见到荆主任吃饭的时候,是三个人。
“哎呀,你小子行啊!”见到荆可第一面,荆主任就拿自己弟弟开了个玩笑。荆可明白大哥话的意思,可是当着潘月曦的面他不敢乱说话,就瞪了一下眼睛,“大哥,不能乱点鸳鸯谱!”
“咋了,还给我继续装?”荆可这个大哥严格说不是亲哥哥,是伯父家的堂哥,因为早年伯父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伯父唯一的儿子就跟着荆可的父亲长大,后来国家照顾烈士的后代,就在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去上了大学。虽然整个大学期间,都是动乱的年代,可是还是学了一些东西,等到五年以后大学毕业,也就分配到了一个政府部门当个小领导。那个时候大学生缺,像大哥这样的人,也就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了,所以晋升很快,完全属于又红又专的那一类,大哥是在农村长大的,所以身上完全有着山里人的吃苦耐劳的性格,同时也有坚忍不拔的气质,所以也就是五六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普通的干事升到了县太爷,当然这也得力于那个时代,所有晋升机制不健全,几乎就是被上级领导看上,那就等于坐上了直升飞机。也就是去年,北京发生了大变化,所以地方不少领导都进行了大换班,荆可的大哥也就获得了这个机会,直接到了这个县里当上了革委会的主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县长县太爷。
“大哥,这是我单位的同事,人家爱人就在咱们老家那个公社当主任呢!”荆可说这话的时候潘月曦才明白这兄弟俩在开自己的玩笑,可是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她就接了一句,“我可不敢当,荆师傅可是个英雄,我怎么会有那样的福气呢!”
见人家女孩这样一说,这个父母官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知道自己的确是弄错了,就说,“这位小兄弟是谁呀?”他指指姜水清问。
“姜水清,田主任就是他妈妈!”
“听说你在这里下乡,这次回来办手续回城,是吗?”到底是一县之长,一句话就把尴尬给遮掩过去了。
“是,昨天的事儿,还要谢谢荆主任!”姜水清很礼貌地说,也算是在正式场合正式对这位救了他们的父母官表达了谢意。
“我还得谢你呢!”荆主任反过来说,让姜水清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不说了,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吧!”
吃早餐很快,要不是说话,十分钟也就完事儿,临走的时候,荆主任说了,“以后有啥事儿来找我!”
“大哥,你还是有啥事儿找他吧?”荆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个县太爷有啥事儿需要找这个治下的草民,大概荆可看出了大哥的迷惑,就笑笑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水清是谁吧?他爸爸叫姜洪,你总不能没听说过吧?”
“什么?姜洪,就是以前鼎州的那个市长吗?”本来就要走的荆主任又站住了。
姜水清了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荆主任又过来握住姜水清的手说,“小姜同志,我慢待了,不知道是你,我虽然也听说过田茗,也就是你妈妈 ,但是真不知道姜洪是你爸爸,这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专家级管理型人才!今天慢待了,你要不走,改天我一定好好招待一下!”
因为助手已经在不停地看手表,荆主任也就有点不舍地离开。
回到房间,发现家里人已经被李干事安排好了,都去吃饭了,等到他们回来,姜水清就说,“廖平,我看你还是带着咱娘先回家去,我估计事情没那么快了结,我在这里等着,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让人家公社每天要花不少钱呢!”
“你去跟咱娘说吧,我可说不动她,她也不会听我的!”
“你是她闺女,我不过是个女婿,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
“算了吧,昨天晚上一夜几乎没睡,就一直叨叨说你是儿子,让我一切都要听你的安排,在她心里还是你亲!”廖平说的是实话,在农村人的心里,既然过门了,成了廖家的上门女婿,那就是儿子,所以廖平娘这么认为一点没错。
“好吧,我去说!”
当廖平陪着爱人来到她们住的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一片哭声,他们赶紧进去,才发现,原来是大姐廖凤听说了,一大早就赶过来了,问了半天才算是打听到招待所这个地方。
“姐夫,你们来了?”姜水清过去跟这个大姐夫亓步统打招呼。大姐夫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哭丧着脸,应了一声。廖平过去拉自己大姐廖凤,“大姐,别哭了,娘一夜都没合眼,身体也不舒服,你这样哭着,反正咱爹他都不在了,你要是把咱娘的身体也哭垮了,那可怎么办?”
“老二,就你会说话,咱爹还不是因为你,才会摊上这件事儿。你男人呢?他回来没有,当初是他当着大家的面说好了,嫁到咱廖家的,如今又想回去,结果弄得爹这些天吃不下睡不好,脾气大的吓人,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儿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说吧,今后咱们家可怎么办?”这个廖凤,毕竟是出了门的闺女,再说女人上了年龄,成了媳妇,已经不是姑娘了,说话办事儿那就开始不讲理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泼妇。廖凤多少有点这个样子。
“大姐,我给你说了,当初我说了的话不算话了吗?”姜水清被这个亲妻姐给激怒了,站出来说了一句大气的话。
“没说更好,但愿你是真心的!”廖凤很是得理不饶人。可是当娘的不乐意了,赶紧说,“凤儿,不能这让说水清,再说我可生气了,再多说一个字儿,你马上给我离开,回婆子家去!”
还真行,娘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廖凤住了口,只是胸脯还一鼓一鼓的,很明显她不服气,也不相信娘说的话。
“大凤,走吧,我领你们过去,先给你爹绕个纸上柱香吧!”郝发财他们见到这里一直闹着也不是办法,就进来把廖凤和他男人领走。同时还有两个小妹子也跟着一起过去。
剩下家里几个人,娘就拉住女婿的手,说,“水清,孩子,我别生她的气,她心里有气说出来也就好受一点。遇到这样的事儿,谁也一下子接受不了。娘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跟廖平你们要是愿意走,能去城里,那就去,毕竟城里要比咱们村上强好多。走一个是一个!娘不勉强你!”
姜水清说什么也不会料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家庭妇女能够有这样的胸怀,他已经止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娘的手背上,“娘,我不走,你说的对,如今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我要在家里顶天立地,还有煤窑也离不开我,村里的人也离不开我。”
“不是,村里人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村里的人!”本来气氛挺凝重的,结果被廖平插了这么一嘴,弄得姜水清和娘都有点哭笑不得。
“你说,公安局会咋处理咱们的事儿?”娘还是问。
“具体怎么处理还不清楚,但是我估计应该不敢糊弄咱吧。好歹那个县长不是在吗?”姜水清赶紧解释。
“我怎么听老二说是主任,到底是县长大,还是主任大?”
“娘,都是一个人,有人叫主任,有人说县长,反正都一样!”廖平也说,这时她已经有了笑脸。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咱们也别讹人家,该咋处理咋处理,啥事儿老天爷都在看着呢!”
快到中午了,公安局那边有消息了,先是李干事过来找姜水清,“咱们过去看看吧,大概是有了结果!”
说着,姜水清廖平跟着李干事一起出去了,荆可还要开车过去,被姜水清谢绝了。如今情况明了,他担心荆可那个脾气,再过去不一定弄出什么篓子呢,因为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荆可真是取对了名字,在到外经委之前,曾经是在部队里待着的,况且是为数不多参加过战斗的人,珍宝岛战争,虽说时间很短,但是对于这个民族来说是件大事儿,荆可就是这个战争的见证人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大胆,看来也不只是因为他有个哥哥在这个县里工作,而是经过战争洗礼的人看到不平的事儿,就是没有一个好哥哥,同样也会出面打抱不平的。
到了公安局,还是局长亲自接待,他先看了一下家属,就问,“那个荆同志没来呀?”
“荆师傅今天有事不能来。”姜水清明白局长的意思。
“好吧,回去也给荆同志说说,我们初步调查清楚了,的确廖硄同志是因为重器致伤而死的。不过,我们给公社那边两天的反驳机会,一般情况下,这也就是结果了。我叫你们过来,想听听家属有什么要求?”
“打死人抵命,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规矩。”廖平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当然是。不过呢,这要看是什么情况。详细细节,我们还在侦破中。”局长这样说,姜水清也可以理解,也可能真的是具体细节还没有弄清楚,也可能背后还有其它原因,不过接下来局长就说,“至于廖硄同志和公社这边的矛盾吗,多少廖硄同志也是有一点责任的,不过人已经走了,咱们也还是讲究人道主义,死者为大,也就不追究了!”
局长的意思很明白,廖硄被打死了,这是确定的,可是当初是他先开口骂人的,说到明面上,骂人的确是不对的。再说,当着一级组织领导的面,又骂人又动手,那更是不对。从道理上讲,有道理可以讲,一级政府讲不通,可以到上一级政府去讲,总有讲通的地方。
“局长,我们听从组织的处理意见!”
“那好,我这里只负责案件的刑事部分,至于煤窑的事情,你们还是要和政府协商。你们两天后过来,我们正式出结果,到时候可以把廖硄同志的遗体运回去,如果需要,我们会尽力提供一切必要的运输工具!”
事情明白了,一帮人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有多少意义。离开公安局,廖平就问,“你怎么不问问那个院长怎么处理?那个公社的主任怎么处理?难道就这样把我们打发了?”
“一个局长能够亲自接待我们,要不是荆可的面子你觉得这可能吗?再说了,我们就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具体怎么处理,恐怕他一个公安局长也当不了家的!”
“看来你还是懂得不少这里面的道道吗?我问你,你刚才给娘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姜水清听了公安局长的话,心里轻松了不少,听到自己爱人这么问,就起了玩心。
“还不到一个钟头呢,你就忘了,看来你是应付俺娘的?”廖平提高了声音,多少有了一点怒气。
“不对,是咱娘!”姜水清就急忙纠正。
“没错,你知道就行!”
快到招待所门口,姜水清憋不住笑了,这个时候,廖平才知道上当了,“死家伙,你到底耍什么鬼心眼儿?!”她追着要打,他就佯装在前面跑。
姜水清不小心碰到一个人,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妈,你怎么来了?”后面追上来的廖平也看到了婆婆,也是愣了一下,赶紧上来,问安,“妈,你好!”
“看看,你们也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像什么样子?”田茗虽然这样说,可是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一份母爱。
“妈,你几时到的?”姜水清知道妈教训几句很正常,要是不说话,那才不正常。
“刚到,正在找你们呢!”
“你一个人?”
“对呀,车不是让你们用了吗?”田茗开始有了笑脸。
姜水清领着妈妈来到潘月曦住的房间,毕竟是女孩子,那里干净一些,他没有去自己的那个房间,他怕荆可和李干事在屋里睡觉。
潘月曦见到领导来了,一点也不惊讶,先是倒上热水,然后就汇报,“田主任,我看这一两天是走不了了,正好你过来了,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公安局那边咋说了?”田茗没有接潘月曦的话,而是问自己儿子。
“基本已经定性,他杀,是有人用重器致伤而死,但是还需要两天时间,才能出最后的判决书。”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见到我岳母呢,给她说说不中就先回去。我还要去找一下政府那里,煤窑的事儿还得落实一下!”
正说呢,荆可推门进来,看到田主任在,他想退出去,“进来吧!”
“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荆可显得特别腼腆。
“这么大的事儿,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我知道了,怎么也要过来跟亲家鞠个躬不是?”
荆可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姜水清和廖平心里可是起了波澜,“妈妈这是怎么了,才两天时间,怎么态度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不过谁也不说话,心里喜欢就够了。
“水清,是吧?你准备怎么安排,我听你的!”田茗严肃地说。
“这样吧,妈,你既然来了,也过去跟我岳母见个面,打个招呼!”
“那当然,走吧!”田茗先起身,大家都跟着出来。走在外面,姜水清偷偷对妈妈说,“妈,有点委屈你了,应该让岳母过来跟你打招呼才对!”
“这孩子,胡说,她心里该多悲伤啊,你让她来回跑什么?”
说话间,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推开门,廖平很兴奋,说,“娘,你看看,我妈妈来看你了!”廖平娘从床上下来,看了田茗半天,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亲家,”一句话没说出来,她就哭出了声。田茗也涌出了眼泪,她这时候想起了自己听说老姜逝世消息的感受,颇有同感,“大姐,”她扶住廖平娘的肩膀,害怕她站不稳摔倒,“你坐下,慢慢说!”田茗的声音也变了,多少有点沙哑。
“亲家,亏了我们有这么个好儿子,他爹走了,我早就知道,他早晚不得善终。他年轻的时候做了太多让老天爷生气的事儿,要不是他,他那个家,也不会破败的那么快!”
“娘,你说啥呢?”廖平听不下去了,赶紧出来制止。
“也真是,所有事情都会有因果报应,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睡着不醒的。”
“听水清说,人家公安局已经判了,人是被重器致伤而死的。这也算是有了一个说法!”
“老天爷呀,总算是有个天理!”一个极普通的农家妇女,除了相信老天爷,还能相信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