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调味剂

“姜水清，不会这么小气吧？连问一声吃饭没有都不敢？”吴碧霞撇开那个话题，把注意力集中在姜水清身上。

“也是，我叫我娘马上做饭！”姜水清也是恍然大悟，好同学到了一起，只顾着热闹，居然忘了正事儿。

“水清，别听碧霞瞎叨叨！我们吃了，就在公社那个羊肉泡馍馆里吃的！”宋时空赶紧拦住。

“就是，就是，我是开玩笑的！不过，说句公道话，没想到那个羊肉泡馍还挺不错的！”

“怎么样？调到我们这里来当媳妇，我保证，你可以天天吃到羊肉泡馍！”宋时空也开了一句玩笑。

“谁要我呀？”说这话的时候吴碧霞看了一眼姜水清。

“不开玩笑了，我们过来也是听说你家里出了事儿，正好时空想回来看看，也就一起过来了，怎么也要给老人家鞠个躬吧？”范轶箧还是见过世面多一些，赶紧提醒大家。

这个时候姜水清才看到地上放了不少东西，应该是这几个人带来的礼物，他赶紧收拾桌上东西，然后从厨房捡了一些供食，又让岳母去找到一些烧纸和香，这样姜水清负责烧纸，点香，三个老同学一个一个恭敬地在廖硄的牌位前鞠了三个躬。

结束以后，吴碧霞就说，“这也太简单了，这么老远跑来就这样完了，要不咱们去地里看看？”

“看啥？”宋时空问。

“墓地呀！城里人不是都是骨灰盒吗，有的放在家里，有的放在火葬场，我还真没有见过人死了是咋埋在地下的？”

姜水清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大家出去走走，也不错，于是就领了大家出门。刚出来，碰到廖平和晓芬，正要进家门，“这是？”廖平马上问。

“喂，我爱人廖平，这些都是我高中同学。听说家里出了事儿，专门跑过来看望我们呢！”姜水清赶紧解释。

廖平倒是相信，可是一边的晓芬一直看着那个女的，吴碧霞，心里很奇怪，一个女孩子专门从省城坐了好几个钟头的车来看一个男生，这很不正常。所以她倒是先说，“水清，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坟地呀！”

晓芬很吃惊，大白天没事儿干，谁去坟地干啥呀？她反应还真快，“廖平，咱们也没啥事儿，一起？”

这样几个人就朝着坟地方向走去。路上几个男的走在前头，吴碧霞在中间，廖平和晓芬相互挽着胳膊，走在后面。

“廖平，你不是去过你婆婆家吗，这些人你见过吗？”晓芬的意思很明白，她的眼睛专门朝吴碧霞看看。

“没见过，不过我听说过。”

“他从来没把过去的同学介绍给你吗？”

“嘴上倒是说过，可是我们整天在这里，人家也没机会认识不是？”廖平倒是觉得晓芬有点多余。

到了地里，一堆新坟，吴碧霞倒是很活跃，围着姜水清问这问那的，“人就在这下面埋着吗？”

“也不是，下面还有个窑洞，人在棺材里，然后棺材在洞里。”姜水清解释道。

“窑洞很大吗？可以站起来走路吗？”吴碧霞放飞了她的想象。

“吴碧霞，你疯了，人都死了，还需要走路吗？”宋时空觉得当着人家老婆的面，这人话也太多了吧。

“你懂啥，人死了，还有灵魂，灵魂是永远不灭的。你以为你的灵魂将来会消失吗？”吴碧霞反戈一击，让宋时空无话可说。

回答了这个好奇心极强的女孩子，最后大家很郑重地再次给这个不认识的人鞠了三个躬，这让廖平很感动，无亲无故，完全就是因为姜水清同学的原因，这么远跑来，给自己父亲鞠躬，她对这些人产生了好感。

回来路上，变了，反而是姜水清和晓芬聊上了，其他人都围着廖平嫂子长嫂子短地聊天。

“晓芬，你们订婚了？”姜水清问。

“也算不上正式订婚，但是两家已经交换了八字！”晓芬很喜欢这个话题，这些天魏建新去当兵，她也跟着风光了一阵。最重要的是全村人都已经知道她就是魏建新的未婚妻，魏家未来的老二媳妇，所以她一直处于亢奋之中。就是在廖硄丧礼这几天，她在这里帮忙，仍然挡不住的她脸上的喜气。因为这个原因还让廖平提醒了好几次呢！

“建新当的什么兵？”姜水清问。

“说是海军，不过还没到呢！”

“到哪儿？”

“南海呀！现在在集训，可能要到月底才能上到船上呢。建新说了，那些军舰很大呢，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晓芬很自豪。

“建新写信说的？”

“怎么会？这才几天呀，不是，我打了电话问的。”

“长途呀？好贵的。”

“没事儿，听不到他声音我睡不着！”晓芬说完，才意识到听话的人是姜水清，而不是廖平，就自己捂住脸，觉得不好意思。

姜水清能感受到这个晓芬正处于极端的恋爱之中。其实这个阶段他也有过，当初他喜欢廖平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想看到她，并且他也做过不少过火的事情，偷偷趴在人家小学校墙上，看廖平上课，就是回家了，他也在廖平家门口，躲起来，看廖平出出入入。当时那种感觉才是心惊肉跳呢。现在结婚了，慢慢没了那种感觉，可是听到晓芬的话，姜水清多少还是有点嫉妒。

晚饭几个人在家里吃的。晚上睡觉分成了好几个地方，因为吴碧霞是女生，就直接和廖平一起住在了姜水清他们房里，剩下三个男人就在堂屋的西厢房。也就是这么安排，让廖平发现了真相，因为这个吴碧霞晚上睡觉说梦话，而廖平睡觉又非常敏感，多少有点动静，她都会睡不着，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她习惯了身边有个姜水清，可是今天没有，她一直睡不好，听到吴碧霞梦里胡言乱语，其中不乏多次提到姜水清的名字，这让廖平心里不舒服。姜水清可是她的男人，而这个城里的姑娘在自己床上，当着自己的面在梦里呼叫姜水清的名字，就是傻子也会吃醋。

“碧霞，你说梦话？”天亮了，大家醒来，廖平还是止不住好奇心，问了。

“哎呀，对不起，我就是这一点不好，睡着了，胡说一气。打扰你了，对不起！”

“啊，没事儿。你过去和俺家水清是一个班里还是一个学校？”廖平很巧妙地打听过去的历史。

“我们那一年，高三四个班，从高一开始我一直和水清是一个班的。宋时空也是，范轶箧不是，二班的。”吴碧霞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女主人的问话是有目的。

“你没下乡吗？”

“下了，可是我接班早就回城了！”

“结婚了吧？你爱人是干啥的？”

到了现在吴碧霞才明白这个冰雪聪明但是看起来多少有些老土的姜水清爱人问话是有目的的，不过吴碧霞是谁呀，敢说敢做的人，害怕一个村妇吗？她于是毫无顾忌地说，“我也想结婚呀，可是我爱的人被别人抢走了，我这一辈子跟谁结婚呀？要不，廖平，你帮我介绍一个？”

“让我介绍哇，我看那个宋时空就不错！”廖平没明白吴碧霞的意思，或者是装傻。

“看不上，傻不拉几的，再说人家有了对象，要不是因为房子的问题，早就有孩子了！”

“我能不能知道你喜欢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廖平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问，可是她很好奇，多少有点想知道城里人对待感情的方式。

“这个嘛，”吴碧霞心里已经有了防备，虽然她很喜欢姜水清，可是她不想破坏人家的家庭，“算了，还是不说了，等将来你要是有个合适的男人，需要介绍给我的时候，就照着你家男人那样的标准就行！”

廖平还是间接得到了答案，心里开始还是很高兴，人家城里姑娘，都非常喜欢自己爱人，自然自己很幸运，抢先得到了，尽管自己脸蛋比起来要比这个城里女孩好看一点，可是比起人家能说会道，也算不了什么，她知道过日子不是仅凭脸蛋就可以持久了。这也是过来人的经验。

这一天，宋时空提议回到他下乡的那个村子去看看，所以几个同学就一起，因为这个，姜水清还专门去了一趟魏队长家里，借了他的自行车，四个人，四辆车，吴碧霞自然是骑了廖平的那个斜梁车。

廖平去小学校上课。这个小学校已经开了七八年了，刚开始只有一个老师，就是那个戴了右派帽子被下放回老家的吕老师，后来学生多了，增加了一个老师。因为吕老师是属于后队的社员，那么这个名额自然必须由前队来承担，因为这是要给工分的。学校说小，其实校园不算小，只是学生少，老师少，所以村里人习惯了叫小学校，再加上和大队所在的那个右岸村比较，算是小了很多。其实学校是在一个破庙里，庙还是挺大，前后三进，每一进有牌坊，门楼，大殿，并且两边还有厢房。现在厢房被两个队分别用去当了仓库，那么三个大殿就是他们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中间大殿还有不少神像，虽然不是很完整，但是整体轮廓并没有受到什么破坏。所以这里只有一个小班，都是刚上学的一年级学生。二年级和三年级学生就要在后面的大殿，所谓的藏经阁。二年级和三年级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二年级上课的时候，三年级写作业，大部分时间都是练习写字，抄写必习杂字之类的作业，用不着用心也可以完成。同样，三年级亦然。最前面一个大殿，说是大殿，其实里面的空间极其有限，大部分都被这个庙里的东西占满了，只是腾出了一点地方摆了两个桌子，就算是办公室了。

往日里，两个老师到了学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上课，虽然学生不多，每个班级也就是十几个同学，可是科目一样不少，语文算数，美术体育，还有音乐，也就是唱歌，三年时间也就是学会当年吕老师时代学过的歌曲以及后来廖平上学的时候学会的革命歌曲。可是今天廖平到了学校，一屁股坐在办公室里发呆，都过了上课的时间，还是班长过来找她，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该上课了。

到了大殿里，他看着那些小孩子们，就问，“今天该上什么课了？”孩子们都笑了，“老师，语文！”学生们拉长声音像背书一样说。

廖平看看自己手上的算术课本，知道错了，可是再回去办公室换课本，她觉得不妥，于是她就说，“老师今天给大家讲故事，好不好？”

“好！”讲故事是一年级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因为不用提问，不用写作业。

廖平就想到一个故事，“卖火柴的小姑娘”，虽然她读过这个故事，但是她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所以故事讲得相当不顺利，但是学生们知道这是外国人的故事，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老师在故事里出了很多差错。特别是他居然在讲到白马王子出现的时候，提到了姜水清的名字，而讲到狠毒姐姐的时候，说了吴碧霞的名字，幸亏小孩子没有一个人过去听过这些名字，同时也不知道这个姜水清和吴碧霞到底是中国名字还是外国名字，就这样这节课算是对付了。下了课，他见到吕老师 就说，“我有点不舒服，下面课让他们上自习吧？”

“咋啦，你不舒服？回家休息一下，廖队长的事儿，这些天肯定很辛苦的，不行就多休息两天！”

吕老师继续去上课 ，可是到了中午回来，发现廖平仍然在办公室呆着，“你怎么没回去？”

廖平听到声音，知道吕老师下课了，就说，“这就回去！”其实她一直发愣，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她默默地走出大庙，一个人在想，姜水清不知道这一会儿在干什么？结婚也两年多了，已经习惯了聚少离多的日子，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很想他。不仅是身体想，脑子也想，真的很想当初刚恋爱时的感觉。不过，同时她也难免会想到那个吴碧霞，虽然她真的不怎么漂亮，身材也不好，可是那人的气质用廖平的眼光来看，觉得比自己强多了，至少人家敢说敢做，敢爱敢恨。

难道这就是嫉妒吗？

可是，廖平很快否定，不可能，姜水清和她的婚姻她认为是非常牢固的，他能够为了自己放弃回城，就这一点，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非常爱他的。同时她也坚信，水清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不是廖老师吗？”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

“啊，你好，三叔，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听说上面要准备恢复高考了，我准备去城里问问，要是真的，我想让小生回来，复习功课，参加考试呢！”

说到高考，廖平一下子大脑清醒了，好像这一刻姜水清吴碧霞从她大脑里消失了，她赶紧问，“三叔，你再说一遍，什么高考，是真的吗？”

“就是不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胡乱说了一嗓子，我想去镇上问问。你不是跟高中那些老师熟悉吗，赶紧去问问！要是真的，这可是个机会呢！”三叔不想多说，直接走了，可是廖平看着他的背影，大脑里开始活动，不行，我得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水清。可是，早上出去的时候忘记问了，他们去了哪个村子，真该死！

廖平只有回家，见到娘做好了饭，在等大家回来吃饭，廖平就发了一通无名的脾气，“娘，你干啥做这么多饭呀？”

“水清他们好几个人呢！”娘也不给自己老二闺女面子，怼了回来。

“你也不想想，他们回去原来插队的地方，人家会不留下来吃顿饭。这样子，到了晚上，还得吃剩饭！”

“闺女，你今天这是咋了，这么大火气？在学校出啥事儿啦？”娘发现廖平不对劲。

“没有，别乱怀疑一起的，吃饭，吃了饭我还有事儿呢！”

母女俩默默地吃饭，一个在自己屋里，一个在院里，廖平吃完了，碗筷往厨房里一送，直接出去了。

“这闺女，到底谁又惹着她了？”娘在门口看着她，很是心焦。

到了晓芬家，两个人进了屋，关上门，嘀嘀咕咕，最后晓芬笑得前仰后合，“不会吧，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春心荡漾？”

“滚，别胡说。早知道不告诉你了！”廖平撅着嘴。

“这有啥，不就是那点事儿呗，喜欢就做，我做梦还梦到建新呢！”

“真不要脸！”廖平看到这个还没结婚就已经那个了的闺蜜，就骂了一句。

“彼此，彼此。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人可以追求的幸福，我们同样应该追求。”

“还没说呢，你想不想参加考试？”

“你取笑我吧？我呢，初中毕业，还想参加高考，我可不想做那个白日梦。我还是现实一点好，我正在找亲戚朋友帮忙，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出去，否则，你想啊，要是建新将来转业回来了，安排了工作，成了非农业人口，万一他变心了，我可咋弄？”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是你的永远就是你的，现在还早着呢，魏建新还要三年才能转业呢！”

“廖平，你马列主义口朝外，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既然你这么通情达理，干嘛神不守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