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丑恶嘴脸

还别说范轶箧的关系就是过硬，煤炭厅那边说三天出结果还真是三天，姜水清接到电话，拿好预先在公社开出来的介绍信，检查好身上带的钱够不够，然后借了邻居的自行车就去了煤炭厅化验所。他毫不费力地拿到了检验单，本以为可以看到检验的结果和具体分析的数据，可是人家给出的检验报告是密封的，说是回到单位交给单位领导才可以拆开。这让姜水清有点为难。他的心就像猫抓了一样，真想当时就打开看看，可是既然人家说，当初他开介绍信的时候，代主任也是知道的，这样他只有将化验报告装进背包里，从人家大院里出来。骑到了半路，他停下来，他又把那份报告从背包里掏出来，觉得他就是煤窑上的领导，他就可以打开看，凭什么要带回去以后再看呢？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密封的报告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很快他觉得不妥，既然人家说了，送报的化验单位也是用了公社的名义，这样就私自打开，就算是代主任对自己好，不说什么，可是人家心里肯定会不那么痛快，所以姜水清重新把撕开的那一丁点儿小缝儿用舌头舔了一下，手指头一捏，算是又封上了。还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打开的痕迹，尤其是那个骑缝章，毫发无伤。

回家路上，顺便买了汽车票，这一次他没有买最早的班车，他不用那么着急，如今的汽车路面好多了，汽车在路上的速度也快了很多，过去三个多小时，现在也就是两个半就到了县城。第二天早上，田茗上班走了，剩下小妹姜水红在家，大概姜水红上中班，到了七点半了，一点动静没有，姜水清就出去买了早餐回来，自己一份，妹妹一份，他吃完了，就去叫妹妹，“喂，你到底吃不吃早餐？一会儿都凉了！”

“哥，你烦人不？我下半夜班，到家都两点了，人家多睡会儿都不行吗？”妹妹在被窝里哼哼唧唧说的也不那么顺畅。

“啥？十二点下班，到家两点？你是走着回来的吗？”姜水清知道自己妹妹那个工厂骑自行车回到家里也就是三四十分钟够了，可是她居然说两点到家，所以就大声问了一声，这一刻，他多少有点家长的感觉。

“啥呀，我们是十二点下班没错，可是下班以后工友们不是一起吃了个夜宵吗？这不是昨天开工资了吗，大家高兴，咋啦，不行啊？”

“妈不是说你谈了个男朋友，每天都去接你上下班的，难道他昨天没去接你吗？”说到这儿，里面姜水红没声了，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开始起床了。不一会儿，姜水红出来，打了洗脸水，抹了一把，也不刷牙，直接坐下来就要吃饭。

“刷牙去！”姜水清厉声吆喝了道。

“你干嘛，哥，你既不是爸，也不是妈，更不是禹家兴，凭啥你管我？吃完饭我还要继续睡呢？”

“姜水红，你先别吃了，刚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姜水清从小凳子上站起来。

“说啥呀？”似乎姜水红不明白哪里说错了。

“你说禹家兴，对吧？”

这一次，姜水红明白了，自己说秃噜嘴了。她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哥，我说错了，过去说习惯了，不是禹家兴，我跟他已经没来往了，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等下次你回来，我带他过来，跟你认识一下！”

姜水清不敢肯定妹妹是真的说秃噜嘴了，还是在狡辩，不过，毕竟他是哥哥，不好在这个问题上搅缠。再说详细情况妈妈也没有给他细说，所以就看着妹妹吃了早餐，她进小屋去，姜水清就赶紧刷了碗，准备动身去汽车站。

刚把东西收拾停当，就听到门口有自行车铃铛响，并且是一直响的那种，好像是在用铃铛叫人呢。姜水清背了背包，出来，看到居然是吴碧霞，他多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以为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样可以来去无形吗？要知道这是我们的地盘，不是你那个方庄村。”吴碧霞嬉皮笑脸的。

“干嘛，有事儿吗？我得赶紧去长途车站呢！”姜水清就想继续往外走。

“那好吧，我送你！”

“送啥呀，不是该上班了，赶紧说，啥事儿，说完上班去！”

“不用，我不上班了，在家里复习功课！”

“干嘛？”

“参加高考哇！”吴碧霞看着姜水清，似乎这个人是天外来客一般，高考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知道。

“高考？不是说没有具体文件通知吗？”姜水清的确是有点惊讶。

“没错，但是我是早起的鸟哇，就算是今年没有，那明年呢？早晚的事儿。我早做准备早心净，反正那个破工作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要是说这事儿，你还是赶紧走吧，我时间不多了！”姜水清看了一下手表，的确是挺紧张的。

“上来吧，我驮着你！”吴碧霞也不含糊，骑上车叫姜水清。

姜水清看这个样子，就准备一侧屁股坐在后座上，可是想了一下不妥，就说，“下来，我带你！”

吴碧霞偷偷笑了，停下来，换了一个位置，姜水清骑着，她坐在后面，还偷偷笑呢。

自行车还是快些，十几分钟就到了车站，一看表，还有足够的时间，不过姜水清还是匆忙进站，这个地方如今人流量特别大，不像是过去人不多，进出都很随意，现在进出都控制得很严。

“姜水清，等一下，我差一点忘了！”

姜水清转身过来，“啥呀，快说！要不误车了！”

“这个给你！”吴碧霞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了几本书，看上去装潢都是一模一样的，“高考复习资料！”

“没有说要高考，复习资料都出来了？”姜水清很诧异，问同学也是问自己。

“你到底要不要？我好心好意多买了一套，你知道这还是找到熟人弄的，内部读物，不能外传。听清楚了没有？”

姜水清着急，也不管那么多，“好了，我要一本就够了！”

“姜水清，你在农村待傻了，这是一套！”说着她就塞给了姜水清，“赶紧走吧，回家去见你那个农村老婆吧！”

“谢谢啊，下次回来一定请你客！”姜水清不敢耽误，虽然他很感动，可是他不能误车，否则就会造成经济损失。

姜水清进去了车站，吴碧霞一直站着看不到他的背影，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

汽车到了县城，差不多就是中午了，他下车吃了点东西，然后等到三点钟，才去县煤炭局看看物探报告出来没有，按照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可是问了人家，说是报告已经寄到了公社。姜水清扑了个空，转头上了去公社的汽车，很快，到了，去找代主任。

“水清，辛苦了，都搞好了？”代主任带着笑脸问。

“这个，你看！”姜水清从包里掏出来那份分析报告递过去。

“哎呀，怎么还是封着的，你怎么没拆开看看呀？”代主任嘴里这么说，可是心里想这个姜水清办事还是挺讲究的。不错，值得信任，算是他代化明没看错人。

代化明撕开密封条，掏出分析报告，“哇，好多呀！”姜水清也看到了厚厚一沓纸，足有十来页的样子，“看来人家大城市办事就是认真呀！”

代化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才有结论和评语，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大声说，“水清，你看，这儿！”

姜水清凑过去看了，上面写道，“此样品属于优质煤炭，符合国家一级煤炭标准，可以供给大型热电厂使用。”

姜水清看了，激动地抓住代主任的手握了半天，代主任也一样，他凭直觉就知道那个县里的报告就是一种报复。等他松开手，说，“水清，你坐下，我给你通报一下有关情况。”

姜水清坐在代主任对面，静心听他说，“你去了省里，我也没闲着，就去了县里，找了一些朋友打听了情况。原来那个煤炭局张局长正在跑路子想入选副县长的候选人，当初说是你爸爸是鼎州的市长，他本以为可以帮上忙的，所以也就很大方，派出了很正规的物探队，并且还免费来服务。可是，后来他了解了情况，根本就找不到你爸爸在什么地方，这个人心理起了变化，所以就弄出了这么一张不合格的分析报告单，情况到此还不算是最坏，问题是这次出的物探报告，也被他压下来了。我找了熟人，去讨要，结果他做了一个新报告，你看看，这里，”说着，代主任从抽屉了取出两页纸，上面盖了县煤炭局的公章。姜水清接了，不用看，他也能猜到结果，不过，他还是看了，说是方庄村这里的煤炭几乎没有多少开采价值。

“代主任，这不是胡说吗？我们洪魏兵听到那些物探人员亲口说的，煤层很厚，怎么就没有开采价值？你也亲自下井看过，那煤层还不算厚，一米多，不算厚，多少算厚？”

“水清，别急呀，人家有权，想怎么说也就是嘴一歪的事情，可是咱们不能说什么呀？不过，即便没有这个物探报告，咱们不是照样可以生产吗？”

“代主任，那我们原来说的扩大生产规模，不就泡汤了？”姜水清心里根本考虑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

“也是，我本来答应人家银行，报告一出来，立马过去和人家谈贷款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报告，让人家看了，有啥用啊？废纸一张还不说，对我们印象会不好，那以后还合作不？”

两个人都沉默了，刚才那种兴奋一下子消失了，本来所有计划都做的好好的，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一纸报告，把整个项目给搁置了。

“代主任，要不要我们请省里的煤炭局下来调查一下？”想了半天，姜水清想到这次去省里办事的效果。

“也不是不可以，理论上可行。只是请省里过来，你知道需要化多少钱吗？”

姜水清摇摇头，不过，他能猜得到，少不了，一个化验报告就花去好几百块，那么做物探，需要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恐怕就不是几百块几千块那么简单的事儿啦。

“水清，你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既然物探队的人说了煤层不错，我想弄清楚真实情况，另外我找人做点张局长的思想工作，要是能有转机，我们也不用花费那么大的代价。”

姜水清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方庄村，他是既高兴又沮丧，心里多少又愤愤不平。本来这一次县里能够免费为下面服务，搞物探，让姜水清真是感受到了一级政府的关怀，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成也是自己爸爸，败也是自己的爸爸。假如没有这么一个爸爸，说不了事情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呢？

“姜水清，这是咋了？回一趟家，妈妈说你了？”廖平看到男人脸上挂满了忧愁，赶紧关心地问。

“别说了，我妈对我很好，只是物探那里情况不妙。”

“不是说煤层很厚吗，村里人都知道了，都私下议论这一下我们村要发大财了！”

“那是私下，正式的不是这样说的。”

“管他呢，反正眼下不是还在出煤吗？多少的问题而已！”廖平似乎还不清楚这个多少对姜水清来说太重要了。

“这个，你看看！”姜水清不想继续谈物探报告的事情，越想心里越烦，于是打开背包，掏出那一套复习资料。廖平看到了那套书，抢上去拿在手上，只是大致翻了一下，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姜水清，你真好！”说罢，亲了一口，“就这还说不想参加考试呢？”

“对呀，这是，”姜水清本来要说是同学吴碧霞送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妥，赶紧改口说，“专门托人买的，你要是觉得有用，就先留着！”

“水清，我还说等你回来给你商量呢！咱们公社中学白老师他们几个老教师私下偷偷搞了一个培训班，说是培训班，其实也不是，就是定期集中在一个地方，这几个人轮流给大家辅导。我也想去，可是咱们这里太远，要是经常参加这种辅导班，可能还要影响上课，你说咋弄啊？”

“上面都没有正式下文件，谁知道今年到底会不会恢复高考呢？”

“水清，你没看这是啥？”廖平举着那本复习资料说，“你以为就你聪明，人家都把复习资料编了出来，人家就不知道会不会恢复高考吗？再说了，白老师是谁呀，活字典呀，同学都是在北京工作的，要是没有一点把握他能偷偷弄个辅导班吗？”

“收费的吧？”姜水清是无心的话。

“小人之心！”廖平瞪了水清一眼。“能参加培训班的都是历届优秀的学生，否则我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呢？”

“你想给我证明啥，你就是优秀学生呗？”姜水清逗逗自己在兴头上的老婆。（他似乎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吴碧霞对廖平的称呼）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规律。我想学习总不是坏事儿吧？难道你真心不想参加高考吗，真心不想上大学吗？说老实话！”廖平用手捧住姜水清的脸，注视着他的目光问。

“你觉得我能不想吗？可是我已经是骑虎难下，我要是真参加了考试，生产队怎么办，整个煤窑怎么办？”

“姜水清，你以为你是谁呀？方庄村过去存在了一千多年了吧，过去没有你姜水清，这个村子就不过了吗？”廖平话说得是粗糙了些，可是道理很简单，这个世界离开谁都可以过下去，就像地球离开任何人都照样旋转一样。这一点姜水清没法反驳。

“好了，到时候再说吧！”

“不行，咱们现在就说好！要是行，你赶紧物色一个老师，我打算破釜沉舟，专门回家复习功课。”

“廖平，你说要是你突然哪一天有了小孩儿怎么办？”姜水清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廖平听到了心里一个冷颤。是呀，一年过去了，她一直企盼着再次怀孕呢，可是她做了好多次努力，至今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哪怕就是经期不正常一次，让她也激动上几天，可是没有。这个事儿娘还私底下偷偷问过，都被廖平一顿抢白给搪塞过去。可是廖平心里也是相当担忧，难道自己出了车祸流产了一次，再也不能怀孕了吗？

“水清，你真的很想要个孩子吗？”廖平说到孩子一下子显得极温柔。

“你不想吗？发财叔厉逹他们都说要是要孩子，还是趁年轻好，这样孩子身体好，脑子发育好，就是生产也容易，到了三十岁以后，生孩子会有危险！”姜水清说了一大堆别人的话，其实也是代表了他内心的急迫。

“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长时间，怎么也怀不上？”廖平显得相当沉闷，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问，“你说我是不是不会生了呀？”

“不会，肯定不会！”姜水清想都不想，快速给否定了。

“嗯，我想也是。睡吧，反正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