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太阳出来了
往年到了秋天，就是下雨的季节，整个季节都会沥沥拉拉下个不停，可是今年似乎雨都是绕着走的，听说别的地方都下雨了，就是这个山仡佬里不下。老百姓盼下雨都盼红了眼睛，可是老天爷管的地方太大，这么一个山沟里他也未必能看得见。夏季没有收成，这秋季又欠收，年馑儿是肯定无疑的了。不过上级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关心，提前调来了救济粮，大部分都是玉米大豆高粱。像往常一样，姜水清他们这个生产队不是很担心这个，不过救济粮还是要的，指标下来了，不要白不要。姜水清就召集郝发财会计保管四个人围在一起商量，今年这个救济粮指标准备怎么办。按照习惯都是队里出钱集体买回来，然后再按人口分掉，可是今年情况不一样，姜水清有了新的打算，他就说，“大家看看今年这救济粮到底该咋弄？”
“还能咋弄，买回来分了不就完了？”郝发财觉得这个简单易行，并且往年都这么做的，也不会得罪人。
“会计呢？”姜水清点名。
“买来分了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往年好多家把高粱都喂猪了，这样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要是传到上面，将来再分救济粮指标可能就没有咱们的份了。”
“那你说咋弄，别光讲大道理！”郝发财就说。
“具体怎么着，我也不清楚，既然姜队长召集大家开会肯定有了主意，听队长咋说咱就咋弄呗？”廖会计不喜欢郝发财这种气势汹汹的态度，所以就把姜水清抬出来。
“就是，老规矩，姜队长咋说咋做就咋做！”保管一向就是这个态度，从来不会改变。
“那行，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姜水清知道自己再不说话恐怕他们就会吵起来的。“每个家里情况不一样，棒劳力多的，当然吃的就多，这样他们需要更多的粮食。可是有些家里小孩子们多，吃不了那么多，就会剩余。我想今年虽说大旱，对咱们队没有多大影响。我大概算了一下账，大家看这样中不中？是不是队里给每家每户分钱下去，谁要是想买粮食，到咱们仓库了来买，队里不提高一分钱，不想买的，就把这个钱用在其它地方，你们觉得咋样？”
“好，我支持！”会计首先表态，因为他家里孩子多，并且都是年龄小的，这样做当然对他有利。
保管家情况不大一样，可是他从来都不发表个人意见，一向是以队长的意见为自己的意见，所以他就是有点想法也只有保留。
而郝发财却不一样，他家里只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其余都是棒劳力，自然需要吃更多的粮食，所以他不高兴，“水清，你说要是这样，大家都不来买咋弄啊，放在咱们仓库里不是烂掉了！”
姜水清知道郝发财不想直接否认自己的意见，而是转了个弯表示不同意见，他就说，“咱们不是有个煤窑吗，那里每个月都要出去买高价粮的，真要是没人要，他们肯定抢着要，我们怕个鬼？再说了，马上机井工地大会战就要开始了，人家兄弟村子来了，咱们能不派出更多的劳力参加吗？我的想法，除了饲养员，还有那些搞小副业的人留下，其他人全部参加，表示咱们队里对大家的感谢。这样你们说说，这些粮食还能没出弄吗？”
郝发财听了姜水清的想法，无话可说。虽然这些事儿他也知道，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这么仔细，他点点头，觉得自己距离姜水清的水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火候。
事情这么定了，廖会计从煤窑账上支了一万块，提回生产队，趁一个晚上，邀请外来瞎子说书艺人表演的时候，悄无声地发了。结果不出所料，到仓库来兑购这个救济粮的寥寥无几。虽然救济粮很便宜，可是每个家庭一旦把现金拿在手上，谁还舍得往外出呢，家里吃饭好坏哪怕多弄些红薯叶子杨树叶子萝卜缨子煮煮当饭吃，也不舍得把这个有限的银子花出去。当然队里的家家户户都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说姜水清是天上派来的天使。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是一句俗语，其实也不完全对。这一次姜水清他们做了一件好事，可是依然快速地传播，不到一天时间就传到了公社。代主任打电话给水清，说，“水清，听说你们煤矿上发财了，我也想过来化点缘怎么样啊？”
姜水清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赶紧解释，“代主任，我们全队的老少爷们都欢迎代主任前来指导工作，机井工地开工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代主任大驾光临剪彩开工了！您是领导，不要说化缘，就是这个煤窑都属于你的！”姜水清把话说得很漂亮，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代主任拿走一分钱。
“好吧，那我就辛苦一趟。具体安排找李桐去商量！不过，化缘的事儿咱们见面再谈！”代主任留下这么一个尾巴，弄得姜水清心里不得安宁。不知道代主任到底想化走多少钱。
为了筹备这个开工仪式，李桐和贺仙女提前过来。李桐来姜水清可以理解，可是看到贺仙女也回来，他就觉得奇怪，姜水清就问，“嫂子也要参加机井开工典礼吗？”
“水清，你怎么也把我当成公社领导了吗？”贺仙女开了一个玩笑，不过，她无意中改变了称呼，过去她可是叫姜队长的。
“对呀，对于我来说，只要是在公社那里上班的都是我的领导，你也不例外。”
“水清，你要知道我可是临时借调的，等资源调查完了，我还得回来的。”
“那是，我们村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你欢迎，我相信，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啊！”贺仙女话里有话。接着，他走近姜水清小声说，“我回来还不是怕我老公公家再弄出什么意外吗！”说完，她就嘿嘿笑笑。
“不会了，上一次只是一个意外，魏队长给我解释了，真的不是他的主意。不管你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儿媳妇，你要理解他，作为队长作为家长，他都不会那样做！”
“但愿如此。不过，我还是要先去跟我老公公做好思想工作！最好你也给他吹吹风！”这个贺仙女说话的口气似乎就是公社的领导一样。不过姜水清不在意这些。
秋高气爽，虽然缺雨，大家伙心里不高兴，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举行隆重的机井大会战典礼倒是一个好时候。没风没雨天气温和，背面是松山，迎面是赢河，在这样美丽的环境下，举办这样的仪式，代主任觉得心情特别愉快。因为整个机井工地是以公社的名义举行的，所以典礼的形式规格还是挺高的，县里也派了人过来，给代主任以壮声威。公社专门派了副主任主持整个仪式，也就是说姜水清他们队里的人只是在后台做好服务就行了。李桐为了这个仪式，专门把公社的大喇叭借了过来，弄得像是唱戏的一样热闹。
台上是领导，台下是各村子派来的民工，仪式很简单，也就是半个钟头的样子，然后鞭炮齐鸣，领导们一起举起?头和铁锨象征性地在地里刨了两下，就算是完成了这个宏大的奠基仪式。接下来，领导退场，农民进场，一时间伴随着大喇叭播送的乐曲，工地上人欢马叫，机井工地真地开工了。
很多外村来这里干活的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挖机井，就有人解释说，“这里肯定是要建设一个大工厂的，听说了将来要是建好了，公社主任都会亲自过来领导的。”
“啥工厂，啊，这么厉害？”
“不知道，保密！”
“不会是军工厂吧？”
“有可能！”
就在外人在这里交头接耳瞎猜的时候，方庄村上了年纪的人却是高兴坏了，他们站在半山腰看得清清楚楚，山脚下河滩旁，一片红旗招展，这些老人就说，“以前都是听说到外地去会战的，今天轮到咱们这里也能会战！”
“人多力量大，不是白说的！”
“这个水清真是有一套哇！”
的确这种事儿在方庄村来说那算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
在水清家里，代主任和姜水清两个人坐着，谁也不说话，看来遇到了什么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姜水清说，“主任，喝口水！”
“你反对我的想法？”代主任问。
“不是我反对，我只是觉得不合适。”
“什么叫合适？当时我和席爱芳结婚的时候，我觉得很合适，为了她，我才把家里的娘们给休了，结果呢，你都看到了！”
“席科长也不错，只是你们性格合不来而已！”
“水清，你怎么还给她说好话？她那个人，水性杨花，你真是不了解她。作为老兄，我也奉劝你一句，离这种女人远点！”代主任似乎是在嘱咐水清。
“嗯，我们一年也碰不到几次，我怕啥！”
“要不，你给贺仙女提提，看看她啥意思？”代主任似乎显得挺腼腆。
“你们现在不是每天都能见到面吗，怎么还用我从中间牵线？”姜水清不愿意做这种月下老人，虽然他觉得两个人都是单身，真要是结合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姜水清心底里总觉得不合适，到底是哪里不合适，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好吧，不说这个事儿了，赞助的事儿，你打算拿出多少钱来？”
“主任，你还没说赞助给谁呢？”
“给咱们公社的民办中学呀，他们太苦了！教学用具要啥没啥，真不像一个中学，连个化学实验都没法做，你说这样的中学能够培养出来什么样的学生啊！”
姜水清抬头看看代主任，似乎他刚认识这个人似的，刚才谈到贺仙女的事情，他心里多少有点小看这个主任，可是顷刻间，说到了化缘的事儿，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学校，姜水清觉得这人的两面性太不可思议了，到底这个代主任是个好人，还是一个风流公子呢！
“行，既然主任开口了，你是我领导，你说了算！”姜水清卖给代主任一个人情，“多少！”
“两千快能够拿得出来吧？”看到姜水清终于松口，代主任就赶紧说。
姜水清听到说两千，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他还以为是多少呢，不就是两千吗，虽说也不是太小的数目，可是姜水清担心代主任张口就是上万块，要是那样，他可是真的要想想呢。“领导说多少就是多少，再说了公社给我们修公路，装电话，我们也应该回馈公社！”
“别，我只是牵线的，你答应了，我让民办中学校长给你联系，你们去说，与我无关！”
代主任也不吃饭，开了自己那台破烂不堪的吉普走了！
李桐和贺仙女因为还要收拾典礼留下的摊子，所以隔了一夜才回去。临走时，李桐过来说，“千万别忘记了！”
“啥呀？”姜水清不置可否。
“喝喜酒哇！”李桐提醒说。
“就是，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是给忘了。算了，我今天就把红包给你，人就不过去了！”姜水清这是在开玩笑。
“你不去，你会后悔的。那里的美女可是如云，听说当天她们组织了一个伴娘团，可是阵容好大呢。既然你如今单着，我可是已经把你推荐给那些伴娘团了，你要是不去，你想想她们会多失望啊！”
“李桐，到底是你结婚，还是我去相亲？你不怕我挡了你的光环吗？”
“随你便，你愿意，你就挡，我还巴不得你挡住，我可以随心所欲呢！”
“喂，我可提醒你，这个女孩儿可不是你在公社混的那个女孩儿，人家背后有势力，小心你被捉奸在床！”
“滚吧，你想多了，过过嘴瘾总可以吧！”
“干什么，要去吵架吗？”贺仙女从外面进来，就问。
“嫂子，怎么就爱吵架？”李桐也跟着姜水清叫贺仙女嫂子。
“对呀，没人说话，就是吵架也行啊！”贺仙女说话的意思有点暧昧。
“嫂子，不是听说咱们主任喜欢你吗？”李桐继续说。
贺仙女就看了看姜水清说，“胡说，人家可是大人物，我怎么敢高攀呢！”
“要是真的呢？”姜水清觉得正好是个机会，就趁机问了一句。
“你们说吧，我先去准备着！”李桐要出去。
“李桐，让我们拖拉机送你们吧？”
“不用了，我都安排好了！”
“大喇叭不会也拉走吧？”姜水清问。
“就知道你想用，不拉，已经交给了你们民兵队长还有那个廖会计，你放心吧，只是千万别弄坏！”
李桐走了，贺仙女就问，“你刚才说啥真的假的？”
“我觉得李桐不是在开玩笑，说不了代主任真的是想跟你好呢！”姜水清还是拐弯抹角地说。
“代主任吧，这个人要是在我去公社培训之前你给我说他想娶我，我也许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呢，可是现在不行！”贺仙女摇摇头，同时也叹口气。
“为啥？他单身，你也是，不是正合适吗！”
“水清，你真是不了解代主任这个人呀！反正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要是你姜水清说要娶我，我今天就嫁给你！”贺仙女说着，眼睛火辣辣地看着他。
“嫂子，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代主任那么好的条件，只是年龄稍微大了几岁！”
“水清，你错了，不是年龄的事儿。代主任人能干职位工资都不错，我想他身边不缺女人。可是他都离了两次婚，还不到四十岁，多少是个正经女人都会考虑后果吧？所以，我就是单着也不会嫁给他的。”贺仙女态度很坚决。
这是姜水清没有想到的，他也和大家一样，总觉得代主任和贺仙女之间已经有了那层意思，或者说至少是暧昧关系，可是今天听起来似乎大家都错了，他们之间应该是清清白白的。
“你家老二要结婚了，你知道吗？”姜水清改变话题，问。
“你说建新呀，不清楚，没人给我说过！”贺仙女摇摇头。
“前几天我恰好碰到晓芬，她说的，她去部队探亲，顺便领了结婚证。还说等建新回来探家就举办个结婚仪式。”
“不是探亲领结婚证那么简单吧？我看是熬不住了才对？”说完，贺仙女哈哈大笑。
开始姜水清还没意识过来，她怎么就突然大笑，像疯了一样，可是很快他明白了，就不觉自己脸上一热。“嫂子，千万别这样想人家晓芬，晓芬可是正经女孩儿！”
“水清，你说哪个闺女不正经？可是跟男人谈了恋爱，很快就变的不正经，不是吗？我敢打赌，肯定是在部队上怀上了，没办法，才领的结婚证。这点事儿，我们都是过来人，还能猜不到！”
不能说这个贺仙女不是一个才女，一点小事儿她就能推断出来背后的因果关系来，难怪她会利用了洪魏兵，并且最后还让他哑巴吃黄连啥也说不出。不过，可惜了，这样的人又被公社挖走了。如果不走，叫她负责销售估计会比毛孩儿叔要强多的。
晚上，电话铃声，姜水清来接，对方居然是那个龚明，“你怎么总在我家呢？”姜水清接了电话第一句就问。
“哈哈，碰巧了，这一次是田主任忙着做饭，让我给你打电话。”
“你去做，让我妈来说！”
“等等，上次给你说的事儿，弄成了没有？”
“佣金都打给你同学了，她没说呀？”
“这个小气鬼，财迷的家伙，赚了钱，也不请我撮一顿！”
“快去，我要跟我妈说话！”
“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好不？如果你要是真想你妈，干嘛不主动打电话给她呢？要不这样，我把电话挂了，过一个钟头，你再打过来？”龚明在开玩笑说。
“算了！说吧，我妈叫你打电话，啥事儿？”
“田主任让问一声，你最近回来不？”
“家里有事儿吗？”
“我不肯定，但是我猜着应该是我哥我嫂子要喝满月酒！”
“真的，潘月曦生孩子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姜水清听说潘月曦要喝满月酒，十分高兴。
“真是一点儿意思没有，凡人一个！”
“你啥意思？”
“我还以为你很特别，不在乎男孩女儿呢，原来跟大家一个样！”说完，就听到龚明在呵呵地偷笑。
姜水清也是傻了，这种事很正常啊，可是叫她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是个凡人呢。
“水清，你回来吧，人家月曦喝喜酒怎么也应该去一下！”突然听筒里变成了田茗的声音。
“妈，哪天，我一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