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别低头

众叛亲离。

男生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进杨清越的心窝。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眼前之人笑得如此猖獗。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刘富成故意掀起他袖子时得意的模样。

现下的场景与他休学那天的画面反复横跳，他只觉头疼欲裂，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他哪里是什么杨神仙，分明就是杨瘟神。”

记忆里，那个经常羞涩地笑着，向他请教问题的前桌女生斜着眼看他，声音又大又嫌弃，似是迫不及待与他撇清关系。

门口堵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男的，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起哄般叫嚷着让他滚。透过长得遮眼的刘海，他看到曾一起打篮球的隔壁班队友幸灾乐祸地吹了一个口哨，表情兴奋，像是在为这场混乱助兴。

王娇娇怯生生地站在远处，她长发及腰，眉目恬淡，如同一枝清莲亭亭玉立。

她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望向他，眼里却不复他熟悉的羞涩和爱慕，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遮掩的惊慌和躲避。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和杨清越对上视线那刹仓促一退，躲到朋友身后。

那个朋友恶狠狠地看着他，吼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他只看到女生拿出手机放着录音，录音里是那么熟悉的声音。

“王娇娇，我太烂了，我配不上你。”

“王娇娇，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生，真的很幸运能够认识你。”

这是他的声音。

但是何时被录成音频的呢？

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此时此刻就不会如此狼狈地被羞辱、被嘲笑。

挡在王娇娇面前的女生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什么。

杨清越只觉头疼得嗡嗡作响。

他用力敲头的那一瞬，看到了双手抱臂，站在讲台角落，冷冷看着他的王枝枝。

一直笑着叫他杨神仙的王枝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嘴唇抿得笔直，就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所有人的种种。

王枝枝没有随波逐流地斥责他什么，却也没有特立独行地维护他什么。

她只是安静地游离于人群之外，袖手旁观。

不愿回忆的昔日与眼下重叠。

孤身一人站在漩涡中心的杨清越没有说话。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挂着讥笑的男生，远处忍不住后退的吴扬，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梁鸣，目瞪口呆唇色苍白的刘欣妍，还有周围兴奋而躁动的乌合之众。

蓦地，窗外传来一声巨大的雷响。

闪电劈过的瞬间照亮了杨清越阴沉的脸。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轰隆隆的，让人心生怖惧。

在风雨交加之中，杨清越始终没有开口求助。

他知道，没有人会救他。

在这个名为杨清越的海啸里，只有他自己。

“杨清越，你低头给我道个歉，承认自己是个垃圾，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男生享受着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他面带微笑，大声地吩咐着。

他要把这个所谓的天之骄子狠狠踩在脚下，这种快感让他如临云端。

杨清越没有应声，唯有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宛如才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让他不寒而栗。

男生仍然强装镇定，重新凑到杨清越耳边，小声威胁：“你如果不想我说出你手的事情，你最好乖乖听话。”

语毕，他还挑衅地摁着杨清越的右手腕，洋洋得意。

自杀未遂。

多么刺激的新闻。

男生笃定杨清越不愿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不然他为何夏天也要在手腕缠上层层纱布，不就是为了掩饰他丑陋的伤口。

“给你五秒钟，一、二……”

多么刺眼。

眼前男生势在必得的模样狠狠刺痛了杨清越的眼。

他不知道倒计时结束那一刻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他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以为恢复平静的新生活，都结束了。

痛苦和绝望仿佛如影随形的野兽，重新咬住他的喉咙，让他面目狰狞。

“三、四……”

男生的计数越来越慢，时间被他任意拉长。

杨清越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他动了动脖子，下巴微收。

胆小鬼。

他听到自己心里的小人破口大骂。

但身体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解释不了的一切，无人愿意听他解释的一切，就到此结束。

仿如慢动作一般，所有人看着桀骜不驯的杨清越缓缓低下自己高傲的头。

男生得意地笑了。

就在他呲牙咧嘴，以为马上能够听到杨清越的道歉之时，教室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夹杂着雨水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格外突兀。

大家都不约而同扭头望去。

只见一个抱着一大束蓝色鲜花的女生走了进来。

她没有拿伞，浑身被淋得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狼狈又可怜。

头上的卫衣帽子还在不停地滴水，被长发和鲜花遮住脸颊的女生看不清容貌，只能在花束间隙中看到她没有一点血色的唇。

她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嗓音又闷又哑，如同被撕裂的布料，难听到有些刺耳。

她说话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偏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杨清越，别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