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没有不爱他。
只是她先是自己，才是他的妈妈。
妈妈是一个独立而自由的女性，不关心世俗的眼光，只在乎自己想要。
如果是朋友，是陌生人，是他不认识的某某，也许他都会赞赏她，甚至因此爱上她。
但事实上，他恨她。
他恨她，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妈妈。
“陈见，如果是你，你会走吗？”
冷不丁地，他看向了陈见，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晶莹泪意。
是试探。
更是很久以前，便深深扎根于他心底的害怕与恐惧。
害怕她眼里至始至终冷静的疏离。
害怕她对待喜欢理性到让人畏惧的态度。
正是因为害怕，他反复犹豫，擅自转身，企图在彻底沦陷前先行抽离。
所有的感情都像湿地的沼泽，他越挣扎，越难以逃离。
是她无数次穿越人群，热烈而坚定地望向自己。
是她抛下围住她的芸芸众生，义无反顾地跑向自己。
是她冒着万千喧嚣的恶意，沉默而决然地伸出了手。
先说喜欢的是她。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陈见一怔，对上杨清越黯淡而又破碎的眼神，她迟疑着，却又不愿骗他。
她岔开话题，避而不谈：“我觉得你妈妈肯定是有苦衷的。”
不然怎么会舍得离开。
听到她的回答，杨清越眼底浮溢出刺骨的悲凉。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我知道，她恨他。”杨清越别开头，还是顺了陈见的意，“他是她不告而别的邻家哥哥。所以在大学相遇的时候，才会爱得那么冲动和义无反顾。再次相逢，她终于知道，不是男生不愿遵守年少的承诺，而是家长突然的工作调动，临时搬家。”
“你还记得那次辩论赛的题目吗？我之所以那么问你，是因为这个男人告诉了她答案，会的，会遗憾终生的。所以他出轨了。”
当时他问了什么。
陈见几乎不用回忆都能想起，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杨清越，平淡而又嘲讽问她的模样。
那当时他没问完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未曾得到的白月光。”
多么讽刺。
打着爱的名号，抛弃一切责任，毁掉两个无辜的女人。
“她当时多年少无知啊，她相信自己就是男人的独一无二，她从未设想他早已成家立业。明明再过一年，她就能顺利拿到毕业证，偏偏——她怀孕了。她多傻呀，她不听父母的劝阻，为了爱情，甘愿休学，她要和他结婚，共度余生。”
“谁能想到呢？说好生下孩子就结婚的男人，在她临产前一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腹微隆的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宣判了她的死刑。”
“他的老婆告诉她，之所以他要和自己闹离婚，是因为婚后迟迟没有怀孕，而现在。女人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语气残忍而刻薄地对她说——你该被扔掉了。”
“孩子终究还是生下来了，但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被迫退学。她本可以是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大学生，但她终究变成了一个人见人骂，连过街老鼠都不如的小三。”
杨清越以平静而冷淡的只言片语，讲完了一个妈妈的悲惨人生。
“有时候我搞不懂，爱是什么。就像那个男人，不是不爱她，最后却还是抛下了她。”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是，妈妈也不是不爱他，最后却还是抛下了他。
故事结尾，兜兜转转，杨清越还是不甘心，再次问出了那个陈见不愿回答的问题：“所以陈见，如果是你，你还会走吗？”
听完这个故事的陈见，沉默了很久。
时间在沉默中拉得格外难熬。
杨清越忐忑不安着，他不敢看陈见的表情。
但最终，那颗剧烈跳动的心，终究因她的答案而猛然冷却，剩下的，只有强装的坚强和接受。
她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杨清越颓然地闭上双眼。
脑海里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无数画面。
她蹲在地上如同向神明许愿一般，似如喃喃自语，她说关于他的一切，她都很好奇。
她坐在那片虚焦的光影里，模糊得看不清楚表情，却坚定不移地看向他消失的方向。
她热烈地回答他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自然伸手，递给他那颗攥得又紧又湿的水果糖。
……
先说喜欢的明明是她。
那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先陷入这段感情患得患失的却是他呢。
她在众人面前毫不犹豫说出的那句喜欢还历历在目。
以至这句我不知道，让他分外绝望。
泪意涌上喉头，他努力扼制住自己内心肆意滋生的，疯狂生长的如刀绞般疼痛的悲伤。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在作死。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他问：“陈见，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陈见愕然。
“你说不摘月亮。那我想问你，这种丝毫没有占有欲的感情，你确定是喜欢吗？”
他把吴梅的反问再次砸到她脸上。
为什么难以抽身的只有他？
脑海里蓦地浮现那日肖迟南郑重其事所说的那句话。
他说：“像我们这样不圆满的人，本能地渴望更加热烈的存在。”
曾经的杨清越，皎洁无暇，是她难以触碰，一心追逐的月亮。
而现在呢？
现在的他，更像一个狼狈的小丑，受她善意的怜悯。
可怜悯，真的是喜欢吗？
现在支离破碎的他，真的还为她所喜欢，为她所渴望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见不知他内心翻涌的种种呐喊，她只是困惑地摇头。
“为什么一定要将你私有才是喜欢？杨清越，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只要你好，怎样都可以，不需要非得与我有关。”
这还不够吗？
那你告诉我，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