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喜欢
“喜欢？”
听到杨清越的话，王枝枝面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她摇头，回答：“陈见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喜欢你。准确地说……”
王枝枝顿了两秒，似是在斟酌，在回忆，最后她还是把结论说出了口：“我从来没有听到陈见说过喜欢什么，不止是人，连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
就如王枝枝所说的初印象那般，陈见是一个奇怪的女生。
正值花季，同龄人追星、追漫、追偶像剧，其他的女生爱化妆、爱猫狗、爱美食……无论是大是小，每个人总会喜欢点什么。
但陈见不一样。
她没有喜欢吃的食物，没有喜欢喝的饮品，没有喜欢的影片……曾经王枝枝不信，一个人怎么会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呢？
她不甘心地反复尝试，最后发现一个事实：陈见真的不会喜欢什么，她的答案永远都是“随便、都可以”。
怎么会这样呢？
王枝枝无法理解这样的陈见。
就像被扼杀了喜欢的能力。
从小王枝枝就被鼓励，去尝试各种新鲜事物，父母的教育理念就是人这一生要找到自己快乐的事情并尽情享受。
她和陈见就像两个极端。
一个什么都喜欢，一个什么都不喜欢。
“后来她偶然提到了一个事情，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奶奶。
王枝枝听说的时候，只觉三观颠覆。
陈见第一次见到乒乓球这项运动，是在小学二年级的体育课上。
体育委员带了一副乒乓球板，兴冲冲地在班里高嚷，有没有人一起打乒乓球。
一群好奇的小朋友蜂拥而上，围住他纷纷报名。
陈见不会。
她就眼巴巴地站在球台旁，看着两个同学有来有回。
直到体育课结束，她才有机会上场。
体育委员教她发球，并引导着她很好地回球。
这是她的初启蒙。
后续每一次，她都会屁颠屁颠地跟在体育委员身后，等着那短短几分钟的玩球时间。
快乐总是短暂的。
意犹未尽是她最大的感受。
她真的好喜欢乒乓球。
以至于和妈妈一起出去买菜的陈见，会在路上体育用品店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直勾勾的眼神怎么会不引起妈妈的注意。
妈妈揉了揉小陈见的头，柔声问她，在看什么。
她立马脆生生地答：“乒乓球！妈妈，我好喜欢乒乓球，我可不可以也拥有一副自己的拍子？”
说完，便一脸期望地看向妈妈。
二年级的陈见懂什么？
她什么也不懂。
只知道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喜欢，而看不懂妈妈带她走到乒乓球拍旁，看到标价时犹豫的迟疑。
陈见那天当然没能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乒乓球拍。
妈妈带她离开的时候，她难过到泪水在眼里打转，因为不开心而嘟起来的嘴足以挂上一个酱油瓶。
郁郁寡欢了几天的陈见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等着，期盼着每周体育课上那短暂的几分钟。
所以在她生日那天，收到妈妈礼物时，她会兴奋得跳了起来。
是一副乒乓球拍！
虽然是最简陋的款式，但她已经高兴到如飘云端。
她紧紧抱住妈妈，露出了异常灿烂的笑容。
如此开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妈妈苍白得脸色。
妈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告诉陈见，要好好读书，不能玩物丧志，不然就没收她的乒乓球拍。
乐得笑眯了眼的陈见一口答应。
她美滋滋地握着乒乓球拍，爱不释手。
看到傻乐的样子，妈妈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额，犹豫片刻，还是叮嘱她：“别让你奶奶看到。”
心思已经没有放在妈妈身上的陈见胡乱地点头。
她只沉浸于拿到自己心心念念之物的快乐，哪里还会在意这句犹犹豫豫的嘱咐。
要是那天能够记住就好了。
陈见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一件事情。
要是那天能读懂妈妈的话外之意就好了。
“陈见最喜欢的乒乓球拍，最终还是被奶奶看到了。”王枝枝不忍回忆提起这件事时，陈见低着头，眉目寡淡的模样，“然后拿到手还没热乎的乒乓球拍，就被奶奶送人了。”
凭什么？
年幼的陈见像一头发怒的小牛，横冲直撞要奶奶说个清楚。
那是妈妈给她买的乒乓球拍，凭什么未经允许就可以送给别人？
坐在沙发上的奶奶拿起遥控板，投向她的眼神里是她熟悉而不知从何而起的不满和厌恶。
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奶奶开了圣口。
她说。
“陈见，奶奶是为你好。人生哪能事事如意。我现在是在培养你抗挫折的能力，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能为你拥有，你要接受很多时候你往往就是求而不得。”
多么讽刺的嘴脸。
小小的陈见站在原地，被奶奶的每字每句刺得浑身发抖。
原来越是她喜欢的东西，越是会被剥夺。
就像她最喜欢的乒乓球拍，随随便便就被奶奶送给了比她大三岁的堂哥。
在厨房煮饭的妈妈这才听到了动静，慌慌张张地从油烟中跑出，拉住陈见，对奶奶露出了一个怯怯而讨好的笑容：“妈，幺女真的很喜欢乒乓球拍，要不就别送给……”
妈妈的话没能说完。
奶奶不耐烦地打断，丑陋的表情让人作呕：“我还没说你呢？哪里来的钱？我儿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赚钱，你倒好，不勤俭持家，还乱花钱是吧？”
被妈妈身影遮住的陈见看不到奶奶的神色，只听到她恶毒而又尖酸的声音。
妈妈身子明显僵住，却无力反驳。
也是那一僵，那一沉默，让陈见绝望地意识到——算了。
就这样吧，算了。
可是为什么呢？
偷偷躲在门后抹泪的陈见，偏偏亲眼看到堂哥在离开奶奶家时，不屑一顾地将那块于他而言廉价的乒乓球拍随意扔进了垃圾桶。
砰的那声响，是陈见的心碎掉的声音。
陈见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被她珍视的东西，却根本不为他人所珍惜。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幼小的陈见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疯了一样地从肮脏恶臭的垃圾桶里翻出那块已经摔烂的乒乓球拍，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汹涌而下，却不敢哭出声。
不能让奶奶听到她在哭。
会被骂。
不能让奶奶知道她难过。
会被讥讽。
不能再有喜欢的任何东西。
会被剥夺。
“听起来是不是很荒缪？”
王枝枝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嘴角勾起的幅度讽刺而又悲凉。
“但就那么真实地在陈见身上存在过。”
“所以杨清越，你觉得陈见真的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