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永远不可能输的陈见
杨清越说到做到。
他真的带着那个视频里的那个奖杯来到了她身边。
那个在万众瞩目中接下的奖杯,又在无人知晓的时刻被他温柔赠予她。
陈见手足无措。
那是他的荣誉,她怎么可以私有。
“我们说好的。”看出她的犹豫,杨清越不容置疑地塞到她手上,语气散漫而挑逗,“毕竟能拿一等奖,陈老师功不可没。”
【最近比赛压力好大,我想看看你,这样就没那么紧张了。】
【就几天,我保证到时候拿奖回来,好不好?】
那些他为了哄骗自己通视频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对上他狭长而上扬的眼,陈见只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深情而烂漫。
胜似春日桃花宴。
于是坐在床上病怏怏的陈见,左手一个香囊,右手一个奖杯,明明很轻,却让她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你在难过什么?”杨清越突然伸手,将挡住她眼睛的碎发别到耳后,似是随口一问,“评议还是实验?你总不可能因为摔了一跤而哭。”
如果不是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念头,违背老师的意愿,擅自定下今天的机票,孤身一人踏上回程的路,他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因为骆豪的一通电话,他拉着行李箱在机场狂奔。
出租车司机已经加足了马力,他仍然觉得太慢。看着飞驰而过的建筑,他还是忍不住求那位大叔,能不能再快点,再快点,让他能再提前一秒到达。
甚至来不及和校门口接他的骆豪寒暄两句,匆匆扔下一个行李箱,便一步也不停地往医务室跑。
快到医务室那刹,他瞥见肖迟南和周红宁离开的背影。
奔跑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他心中油然而生不知从何而起的害怕与失落。
陪在陈见身边的又是肖迟南。
从前是。
现在还是。
他总是晚了一步。
直到推开门,与她对视那刻,愕然见她突然汹涌的泪水,杨清越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庆幸过。
庆幸提前一天的机票。
庆幸这一次他没有结束后才知晓。
“我……”
陈见不知如何说起。
她向来不擅长向别人阐述自己。
如何能够说清她敏感而脆弱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就是……有点难受。我以为大家会喜欢我的,但原来他们没有。我以为自己能做好的,但原来我并不能。”
面对杨清越,套着层层伪装的陈见最终丢盔弃甲。
她开始试着卸下心防,真正地向另一个人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虽然这样说很武断,但我大概已经猜到那两个人是谁,我觉得是我的室友。我知道没有证据的揣测很恶毒,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们之间的确闹过不愉快,但我想不通,她们到底要有多恨我,才会当着老师的面,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勾出那个不满意。我介意的在于,她们给的,甚至都不是粉饰太平的基本满意,而是不满意,不满意……那么恶意十足,甚至都让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听说另一个班疯狂划水的团支书收获了全员满意时,彻底失去了平衡。
兢兢业业的是她。
努力讨好的是她。
得到不满意的却也只有她。
组织委员望向她时不可思议的眼神历历在目。
周围的人问她还好吗时小心翼翼的语气反复回响。
“我不明白杨清越,为什么我已经那么努力了,结果还是那么差劲。”
用尽全力的付出,比不上别人轻飘飘的敷衍。
越想越讽刺。
她好像总是这样。
总是在输,很少会赢。
她不是铁人,能够坦然面对一切的失败无力。
面对未知,她惶恐无助,胆战心惊。
然而每一次竭尽全力的结果都会让她失望,让她难过,次数多了,她几乎快要失去前进的勇气。
“陈见,有看我送你的那本书吗?”
杨清越耐心地听着她倾诉自己那些阴暗而晦涩的小情绪,末了,抬手拭去她眼角漫出的泪花,语气温柔。
杀死一只知更鸟。
她当然看过。
那可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还记得我给你分享过的那段话吗?”
杨清越望着她,眼神清澈。
在这样认真的注视下,她抿了抿唇,然后一字一句地背诵。
陈见与杨清越的声音重叠。
哭得沙哑的女声,和清润低醇的男声,重叠在一起,坚定而平和。
“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一个人很少能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杨清越嘴角微弯,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陈见,我现在确定了,你就是这样的人。”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快要落下山头。
没有开灯的医务室,只借着昏黄的夕阳,静谧而平静。
在这样的光线下,他的眼仍然那么明亮。
肿着眼的陈见,溺死在他温柔的眼。
“不要用别人的评价来定义自己。陈见,你的力量应该来源于你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借助于其他人的歌颂和赞美。”
经历过被捧上云端,又狠狠拽下神坛的杨清越,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
如果只靠他人来评价自己,杨清越根本不可能熬过那肆意喧嚣的恶意。
“人是很复杂的,你不可能猜得透人心。我想你也知道我和王枝枝的事情,她就像另一个我自己,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彼此最好的异性朋友。但是当流言四起的时候,我以为最有可能站在我身边的她,却选择了后退一步。”
杨清越不介意向陈见说起他曾不愿向人提及的过去。
“你认识王娇娇吗?”
他突然提起那个中学时代与他纠葛不清的女生,陈见怔了一下后,轻轻点头。
“我知道她喜欢我。出了那件事后,她是唯一还和我保持联系的同学,她可能不知道,但其实她的每一句安慰,都是我想要紧紧抓住的稻草。我不喜欢她,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她是我能够坚持下来的精神支柱。因为在那个班里,只有她愿意信我。”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了我手腕上试探性的伤口。我以为她会害怕的,但她没有,她居然很心疼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误以为她真的很喜欢我。她就这样看着我,然后问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已经被毁掉的他怎么可能答应呢。
他不能拉着唯一信任自己的女生一起沉沦。
所以他说。
【王娇娇,我太烂了,我配不上你。】
【王娇娇,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生,真的很幸运能够认识你。】
“陈见,好像人不是非黑即白的,连我也搞不清楚,表面上那么善意的人,究竟藏着什么丑陋的念头。”
王娇娇说是他纠缠她。
纠缠?
他在休学那天晚上拦住她,忍不住问她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赌。我是她的赌注,满足她的不甘与虚荣最好的奖品。”
杨清越并没有觉得悲伤。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是撕开自己的伤口。
越是血淋淋,越是立竿见影。
“我离开那天,只有一个人来送了我。是之前打篮球赛,闹得很不愉快的一个对手。我以为他很讨厌我,毕竟他每次看到我都吹鼻子瞪眼。但那天他居然对我说,杨清越,我信你,你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所以陈见,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到底是怎样看待你。也许朋友并不会在危难中站在你身后,也许反而敌人会伸出援助之手。既然人心这么复杂,既然根本猜不透,就不要把自己的意义交托给他们。”
“要相信的是你自己,相信你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输的,最勇敢的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