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事随风
“好疼……”
唐诗涵挣扎地爬起来，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楼道口。
“这是哪？”
她捂着脑袋，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头部一直传来阵阵痛感……似潮水般延绵不绝的细痛……
唐诗涵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但看着自己身前那个老旧小区的楼道口，她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
她用力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试图寻找有关眼前这个地方的线索。
但当她开始回忆的时候，脑袋传来的阵痛感却突然加剧。
“呃……”
唐诗涵扶着墙壁，尽力撑住自己的身子，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处于此且会这般痛苦。
但她又无法阻止自己去思考，因为眼前这个地方她是越看越熟悉，好像是一个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想起来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快想起来啊！”
“妈妈！”
一声稚嫩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仿佛附带魔力一般在瞬间清除了她的痛楚。
“这是？”
唐诗涵颤抖着回过身去，看见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走进楼道口。
“妈妈，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小女孩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嘟嘟的脸很是可爱。
女人很是温柔地看着她：“宝宝，妈妈今天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剁椒鱼头哦。”
小女孩听罢开心地喊了出来：“好耶！又有鱼头吃咯！”
说着她便挣脱了女人的手，朝着楼梯跑去。
唐诗涵就这样看着女孩从自己的眼前奔跑过去，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小女孩脸上那真切的笑容。
“好可爱……”她笑了笑，看着小女孩一步步跑上楼梯。
“妈妈快点！”小女孩还不忘回头喊一声。
女人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在身后慢慢踱步跟了上去。
唐诗涵看着眼前的女人和小女孩一样从自己的眼前经过，内心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是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感觉她认识眼前的女人，但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回事？”唐诗涵感觉自己的头已经没有了阵痛感，但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还一直冒着汗水。
汗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漂亮的长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边上，显得她略带几分憔悴。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诗涵慢一点，等等妈妈。”
什么！？
唐诗涵猛地抬头，是刚刚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喊的是……
“啊！”
一股剧烈的痛感毫无预兆地涌进了她的头部，带给了她极其强烈的痛楚。
这里是……
唐诗涵慢慢想起来了，这里是哪里……
“妈妈！”
她疯了似地冲上了楼梯，一边奔跑一边喊着，泪水从眼里夺眶而出。
唐诗涵记起来了，这是她小时候与母亲生活过的小区，母亲总是在傍晚时分接小学放学的她回来。
今天的场景令她格外熟悉，因为就在今天，她的命运被永远地改变了。
唐诗涵不停地奔跑着，冲上楼道：“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她一边哭着一边跑上楼，但眼前的楼梯似乎无穷无尽，她感觉一步一步踏在重复的阶梯上，永远追赶不上母亲的身影。
就在今天，她知道了自己是唐家的小姐，因为唐家的人现在已经到了她们的家里，他们要带走唐诗涵。
“不要……不要回家！”
唐诗涵一路奔跑着向上，但却始终到不了顶楼。
孤独感和绝望感逐渐从边缘蔓延开来，慢慢侵入着她的身体。
因为没钱，她与母亲在老旧小区里住着最不方便的顶楼；因为没钱，母亲总是会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鱼头给她补营养。
明明所有的东西都那么熟悉，为什么刚刚在楼下的时候没有认出来！？
唐诗涵无力地瘫坐在了扶手旁，抱着自己的双腿哭了起来。
“小姐，如果你是一个聪明人，就应该清楚，唐家的孩子留在这里跟你受苦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一道冷酷的声音突然传来：“诗涵小姐是唐家目前嫡系唯二的继承人了，她必须跟我们回去。”
唐诗涵瞬间抬头起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自己此时已然站在了顶层，前面正是自己与母亲的家。
她奋力冲了进去，看见几个身穿西服带着墨镜的大汉站在屋内，围着躲在角落的母亲与幼小的她。
“这是我的孩子！”女人狠狠地对他们说：“你们当初已经放弃了她，为什么现在还要回来！？”
“她除了姓唐以外，没有任何与你们唐家的联系！你们有什么资格带走她！？”
为首的男人摆摆手：“小姐，当初跟您商议放弃诗涵小姐的是我们家少爷，他现在已经死了，唐家急需继承人以稳定局面。”
“唐家知道小姐这些年受了委屈，也知道小姐抚养诗涵小姐不易，所以特地让我们来奉上补偿。”
他打了个响指，边上的人提了两个箱子的钱进来：“这里是一百万现金，是我们短期内能调动的最多的资金，当然，如果小姐嫌少的话——”
“滚！滚出去！”
女人吼道：“无论你们出多少钱也别想把诗涵从我身边抢走！她是我的女儿，与你们唐家已再无任何瓜葛！”
为首的男人有些不耐烦了，拍拍手，示意几个壮汉上前抢人：“对不起，小姐，老家主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要把诗涵小姐带回去……如果诗涵小姐回不到唐家，那我们也会被扫地出门。”
“得罪了！”
男人一声令下，几个人冲上去抢人。
女人死死地护住怀中的孩子，拼命叫喊着，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是那样惨白无力。
幼小的唐诗涵哭喊着被拽出了女人的怀抱，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不要！不要！……”
女人还想要上前，但已经被留下来的人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带走。
唐诗涵此时也在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她连忙伸手去拦着那个抱着自己离开的男人。
但接触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如泡影般穿了过去。
“果然……”唐诗涵无力地看着男人将幼小的自己越抱越远，耳边的哭喊声逐渐模糊，缓缓闭上了双眼：“是梦啊……”
“呼呼呼——”
唐诗涵在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惊恐感从梦中向现实蔓延开来。
她细细喘着气，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醒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雷电的轰鸣。
她还未从刚刚的梦中缓过神来，目光带着些许呆滞地看着窗外，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唐诗涵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做的第几个关于那个场景的梦了，这一次却是以这种形式呈现。
又回忆起了那让人难受的画面……
她叹了口气，依靠在床边，闭上了双眼。
“咚咚哒！”
突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师姐？师姐？”安时轩在外面轻声问道：“没事吧，师姐？”
“应一声啊……”安时轩嘟了嘟嘴。
唐诗涵有点疑惑，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安时轩为何还不睡，但还是开了口：“我没事，你进来吧。”
安时轩很小心地开门进来，伸手打开了一盏小灯，使得房间没有那么昏暗。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唐诗涵的房间了，上一次进来还是来送夜来香的时候。
唐诗涵看向他，问道：“大晚上不睡觉，在我门外偷听什么？”
她的问题很犀利，直接把安时轩给整不会了。
安时轩挠了挠头：“不是，等等……师姐，不是你晚上做噩梦在楼下喊吗？”
“嗯？”
唐诗涵歪着头，瞪大了眼睛。
安时轩眼睛往边上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雨夜里自己的感知还是太强了啊……
“坐那边去。”唐诗涵指了指靠近落地窗的沙发，虽然上面堆了一些她自己的东西，但这是她卧室里唯一能坐的地方了。
安时轩很听话地躺了上去，张开身子长叹了口气。
唐诗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斜着头看着他：“细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深邃感，在偏暗的灯光里显得空洞。
“我去……”安时轩看向她：“师姐你该不会要杀了我吧？”
唐诗涵手放在身前，咳了一声：“你再贫嘴，我肯定会杀了你。”
安时轩立马收敛了眼神，认真地回复道：“那啥……我就听到了……一些喊叫声，其他……就没有啥了。”
“我以为师姐出什么事了，所以就……跑了下来。”他有点担心唐诗涵的状态。
唐诗涵眼神慢慢平和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安时轩坐了几分钟后，突然起身：“师姐，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唐诗涵突然盯着他，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坐那，那么急干嘛？”
安时轩愣了一下，大着眼睛看向她：“师姐你该不会真的要把我按死在这里吧？我就听到几声呼喊而已，绝对不会把你睡觉讲梦话这件事情透露出去的！”
唐诗涵微微惊讶地看着他，小嘴微张：“你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她打开床头的台灯，身子坐直，然后又看向了安时轩：“你就不想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梦吗？”
“不想。”安时轩随即回到。
唐诗涵瞬间一个枕头砸了过来，带着不小的力度把他砸偏了下去。
“果然要动手！”安时轩委屈地喊道。
但看见唐诗涵那略带杀气的表情他只好悻悻坐下：“师师姐我错了，你继续。”
唐诗涵没好气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不过也打开了话匣子：
“时轩啊，你……会怀念来兰海之前的生活吗？”
她在床上隔着被子抱着双腿，呆呆地看向前方：“我不怀念，至少不怀念大部分来兰海之前的时光。”
安时轩看向她，眼神平和了不少，但没有说话。
“我是唐家二少爷唐钊与一个酒吧舞女结合而生下的孩子，或许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大家族的少爷嘛，又是嫡系，怎么会有对女孩负责的念头呢……玩腻了我的母亲，也就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之际，我的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那个该死的唐家公子都无动于衷……一万块，是他给我母亲的补偿……”
“她无数次想把我打掉……但始终下不去手，于是几个月后，我诞生了……”
唐诗涵讲到这里的时候对着空气笑了笑：“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她也不愿寻求任何人的庇护，如此要强……”
“记事起，我与母亲就生活在一个老旧小区里，住着最高最便宜的小房间，吃着最烂最便宜的食物，那反而是我最惬意的时光……直到……”
她的眼神突然一转，充满了凶狠：“唐家出事了……”
“唐家嫡系的继承人，唐家当时的大少爷在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中死了，从来荒唐无度的唐二少爷被推上了继承之位。”
“可那个人渣怎么会适应突然的转变呢……更可笑的是……唐家人回过头来发现，大少爷没有留下子嗣，而二少爷荒淫无度也没有留下任何火种。”
“他们发了疯似的给唐钊安排婚姻，很快，与合众国一大灵力世家的联姻便被敲定了下来……不久后，唐若琳诞生了……”
唐诗涵带着嘲讽的意味突然间笑了起来：“时轩啊，你知道命运有时候有多么可笑吗？”
“唐钊竟然因为纵欲过度而猝死了……一个放荡了几十年的人，最后竟然死在了放荡的过程中……何其地讽刺……”
“家族慌了……这一连串的变故使得唐家嫡系失去了两位正值壮年的继承人……他们彻底慌了，于是找到了我的消息，要用我和唐若琳来保证唐家嫡系的延续……”
唐诗涵把脸深埋进面前的被子里：“他们最后找到了我和我的母亲，不出意外地，我被强行接回了唐家……”
“母亲在失去我之后就失去了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在一个下午，于破旧的公寓里自杀了……”
“从此,唐家二小姐，唐诗涵诞生了……一个作为唐若琳的备选方案、一个作为家族联姻的工具、一个有名无实在唐家可以任人欺毁的、备受排挤的唐家二小姐——诞生了。”
安时轩倒吸了一口冷气，情绪渐渐低沉了下来：“师姐……”
“我在唐家从来没有过好的记忆，除了我的奶奶还有若院长,她们是我黯淡无光的生命里唯一的希望……只有她们真正关爱过我，将我视作真正的、需要关爱的女孩。”
唐诗涵抬起了头：“所以我听了奶奶的话，从唐家逃离了出来，来到了兰海，进入到了若院长的玉衡学院,在这里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可现在……喘息的时间结束了……奶奶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太久，这一次……我必须回去。”
“可……回去之后，是更为凶险的环境……我不知道我是否能……”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脸颊流下了两道晶莹的泪水，巨大的压力和回忆的苦痛让唐诗涵喘不过气来，只能在半黑暗中默不作声地哭泣。
兜兜转转，她还是逃避不了自己的宿命……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安时轩站起身来，他注意到了唐诗涵床头还摆放着自己送她的夜来香，虽然已经用了不少，但还留有一些。
他打开了香瓶的盖子，轻轻吹了吹，上好的夜来香逐渐蔓延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师姐，”安时轩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坐在了她的床尾，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你在害怕些什么呢？”
“你明明已经迈出了那一步，离开了那个让你伤心的地方，现在为何又惧怕重新去面对它呢。”
安时轩浅浅地笑着看向她：“你不是已经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吗？那就大大方方地回去，让那些曾经排挤你、嘲笑你、侮辱你的人看看，现在的你有多强大。”
唐诗涵缓缓抬起头，带着泪的眼睛像是透出了一丝微光，看着安时轩。
“师姐别怕，”安时轩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一切都过去了……”
“城堡碎裂的地方，就是阳光照射进来的地方。”
“现在，是时候，该破除你心中的那道绝望之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