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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两淮盐运使

苇娘子扬起扇子,妆若不经意地挠了挠鬓角,侧颜被光影打在扇面上,白玉京能看到她轻颤的眼睫。

“原来二位大人是为此事而来,只是不知这人命官司,与我绛云轩何干?”

“我们已查明,死者为青楼女子。”

苇娘子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掩面娇笑两声,不解道:“这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河楼上百家,大人为何独独找上绛云轩?”

“金陵城中河楼虽多,但不是每一家都穿得起软烟罗。”

那抹娇笑僵在了脸上,上挑的眼尾下压,透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火气:“软烟罗纵然名贵,但也不是什么顶破天的玩意儿,用得起软烟罗的河楼也不止我绛云轩一家,大人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刻意针对。”

苇娘子动了怒,白玉京倒难得地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他打量着绛云轩内的布景摆设,启唇道:“苇娘子如何知道,我们没有去过别家河楼?只是例行排查罢了,苇娘子何必如此惊慌失措?”

“大人如何瞧出我惊慌失措?”

“咄咄逼人、寸步不让,如此这般,不是惊慌失措是什么?”

苇娘子朱唇微勾,向前贴近几步,几乎要靠到白玉京身上:“小女子确实惊慌,奴家一人支撑这偌大一间绛云轩,供无数姐妹容身,今日平白无故惹上人命官司,如何不惊慌?”

白玉京吃不住她这副架势,不由后退半步,侧身避开了她那道情意绵绵的视线。

这苇娘子,无情也能扮作有情,三分情意也能扮作十分。

只可惜,白玉京不吃这一套。

“苇娘子此言差矣,你不过一个充门面的掌柜罢了,何必演这出独木难支的苦情戏?”

“大人这话,奴家我听不懂。”

“听不懂?”白玉京冷笑一声,看向殿内正中高悬的华丽堂灯,“这盏宝盖缨络三聚七彩羊角灯,是三殿下加冠礼上,范县卢氏奉上的贺礼。”

“这盏堂灯由四十万颗玻璃彩珠串就而成,一百多位能工巧匠参与制作,风吹过时,有如斗转星移、流光溢彩,为世所罕见之瑰宝。”

“一直到去年老伯爷七十大寿,三殿下将这盏堂灯作为寿礼赏给了平康伯府,这才被运抵了金陵城,如今却出现在绛云轩。”

“不知苇娘子是想说,平康伯藐视天恩,私自转赠皇子赏赐;还是干脆承认盗窃之罪?”

苇娘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请到了二楼雅间。

“大人既猜到绛云轩的真正东家是平康伯,便该清楚,你们今夜不该来这儿。”

“该与不该,你说不算,平康伯也说不算,你该不会真以为,本世子会惧怕一个区区四品伯爷吧?”

“东阳侯世子之名,如雷贯耳,奴家知道您刚刚惩办了寿恩伯,可平康伯不同,且不说平康伯手中握有全国最大的盐运司衙门,平康伯身后站着的,可是三殿下。”

图穷匕首见,苇娘子放弃了虚与委蛇那一套假把式,干脆利落地开诚布公,想要借三殿下澹台境的威势,逼白玉京让步。

白玉京冷眼瞧着,杨斌在狱中的那番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平康伯潘屹安身为两淮盐运使,可供支配管辖的盐引有七十万窝之巨,超过全国三分之一的数量,一年经手银钱千万余两。

却偏偏在这金陵城中开了一间河楼。

风月场所,迎来送往,觥筹交错,消息最为灵通,也最是藏污纳垢。

推杯换盏间,不知达成了多少桩见不得光的生意买卖。

这家绛云轩便是潘屹安最为隐蔽、最为保险的洽谈之所,他可以在此肆无忌惮地买卖盐引,为自己牟取暴利,而不需担心隔墙有耳。

这厮打的什么主意,再清楚不过。

朝廷吏治的崩坏,便是从这些无耻的蛀虫开始的。

白玉京眼底一片寒凉,他挑了挑眉稍,寸步不让:“那就烦请苇娘子转告平康伯,小爷我身后站着的,是当今陛下。”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苇娘子白了脸,施闾也如坐针毡、如鲠在喉,明明被针对的不是他,但他却同样如芒刺背。

“话已经说清楚了,想必苇娘子再无异议了吧?本世子现在问你,绛云轩这几日,可有女子失踪?”

“没有。”苇娘子别过头,生硬地答道。

“你的话本世子信不过,”白玉京起身走到她身侧,目视前方,微微侧了侧头凑近她的耳畔,“去把你的人叫进来,本世子要一个一个,亲自问。”

苇娘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下颌处跳动的青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一向仰仗平康伯威势,即便是在金陵十大家河楼的生意竞争中,也从未落过下风。

如今,却被白玉京逼至无路可走。

她勉强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敷衍道:“世子爷稍候,奴家这就去叫人。”

……

雅间的房门在她身后关闭,虚伪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她闭了闭眼以平息内心翻涌的怒火,咬牙道:“去给平康伯送信,请他即刻来一趟,金陵这天,怕是要塌了。”

……

望江楼内,云旗敲开了沂水厅的门。

“主子,顾姑娘,绛云轩那边,去请了平康伯。”

顾北柠放下玉箸,目露不解:“这平康伯是何许人也?又与绛云轩有何干系?”

澹台衍跟着放下布菜的玉箸,将漱口的茶盏推到她面前,解释道:“天兖以武立国,无数开国名将得以封狼居胥,故而异姓封侯者众,平康伯潘屹安的祖父,便是凭此得的爵位。”

“潘屹安虽有祖宗荫蔽,但也还算争气,进士及第后入朝为政,后得封两淮盐运使,手掌盐运大权。”

“对了,他是三皇子澹台境的人,朝中势力划分,师父应该教过你了?”

顾北柠微微颔首,思绪仍然在潘屹安的身份上打转:“盐运啊,倒真真是富可敌国了。”

一窝盐引,足以令无数商贾争得头破血流。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若换成盐运使,百万两都不为多。

“这么说,绛云轩便是潘屹安为了掩人耳目而开的。”

“没错。”

“那六殿下消息如此灵通,不知这绛云轩中,是否有殿下的耳目呢?”

澹台衍偏头看向她,秦淮河在她身后安静流淌,明月在天,霜华满地。

一如她清澈的眉眼。

“看来,师父将你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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